正文  第5章 断弦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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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云樨是公司沉静的小职员;晚上,她是剧团狂热的演员。她对戏剧投入的巨大热情,连她自己都意想不到,为此她几乎付出了自己所有的心力和智慧。
    刚踏上社会开始工作的时候,她就参加了这个戏剧团体。团长霍杰生是她的戏剧启蒙老师,她对霍杰生始终保持敬慕与慑服。他们常在一起谈人世间的无常,霍杰生开朗达观,是十丈红尘中少有的清明者。
    云樨的名号在圈子里开始慢慢打响,她也由一开始的跑龙套开始接受一些正式的角色。
    还记得那天因为云樨第一次正式被确定做女主角,她直接从剧团跑到医院来找记哲。即将下班的傍晚,诊室一片金黄,记哲正在窗边看夕阳。
    云樨像一阵风一样刮进记哲的办公室,她背着一个草编的袋子,穿着凉鞋,头发全盘上顶,光洁的脸蛋闪闪发亮。她来告诉记哲这个好消息,她快乐的笑,然后对记哲摆手告别。
    记哲忽然出声唤云樨,她站住,一半身子在里头一半身子在外头,仍带着笑意,等待着。记哲想邀请她吃晚餐:“和我一起吃饭,好吗?”他知道自己应该这样问,并且说:“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正好替你庆祝。”可是记哲什么也不敢说,他怕云樨如果觉得与他吃饭很无趣,不答应,不是得不偿失吗?记哲不敢冒这样的风险,所以记哲什么也没说,感觉着一种奇异的屈辱。
    这一次,云樨的剧团策划演出“风尘侠女柳如是”,探讨人性的软弱与现实。云樨饰演柳如是,一位风尘中的侠女,可悲的是以为脱离了风尘,结果却陷入泥坑。当云樨全然沉溺其中,便忘记了许多事,她渴盼这种忙碌紧张,那个梦境果然不再出现,一切变得清淡遥远……。
    “我现在逐渐从忙碌中体味到生活的趣味。偶尔,透过车窗看天上游移的薄云,那份恬适的心情,简直就是一种幸福!”云樨对记哲说:
    “有时候实在想不通,过去的日子,究竟执著些什么?……”记哲曾经试着将外婆的意思转告云樨,她的脸色一黯:
    “我没有别的亲人,只有外婆一个。”
    这对祖孙真是有点意思,两个人有话也不讲开,透过记哲传来传去,有时候还交代:“别告诉外婆。”
    “别让云樨知道。”
    记哲好像成了这个家里的新成员。
    记哲每当这个时候就有一股强烈的情感涌动在胸腔,涌动在他的生命里,接着升起的是难以言喻的忧伤。他想,他是爱上云樨了。
    正当记哲开始逐渐认识到自己的心,外婆居然有好一段时间没在医院出现了,记哲发现自己竟开始想念她了。外婆的存在一直都是他与云樨之间交往的纽带。
    当诊室门被推开,记哲想象外婆与云樨结伴而来,时不时的谈笑。但一切都只是记哲的想象。他也曾在医院走廊上追逐一位黑衣老妇,结果只是误认,为此,还被护士们取笑:“宋大夫把这样的力气拿来追年龄相当的小姐,就不用打光棍啦。”
    记哲想起他有一次与外婆的对话。
    “真是烦不胜烦,这么没完没了的活着。”外婆的口气很像昨天买了个西瓜,又贵又重,卖瓜的还吹嘘自己的瓜有多好,结果一开瓜,又没水分又不甜,简直是上了大当了。下回不管卖瓜的说得多天花乱坠,再不买他的。
    但,她谈的是死亡呀。
    记哲猜想如果外婆真的失踪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云樨应该会来找他,但她也没有来。他试着打电话去,两次不同的时间,也留了话,没有回音。慢慢的记哲的心从悬挂的状态安放下来,也许她们离开了这个城市;也许外婆说的故事并不是真的,她只是觉得有趣罢了。记哲情愿外婆戏耍了他,也不愿她说的是真的。
    直到他接到一个电话,是戏剧社打来的,称云樨有一个礼拜没在他们那里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是从来没有过的,云樨一直都是他们那里最勤奋的演员。
    他们打云樨的手机,发现云樨居然将手机也丢在了戏剧社,可见真是出了什么事,他们是在云樨的手机上发现记哲的电话,不多的几个联系人,记哲是唯一值得联系的对象。
    这下记哲彻底慌了神,难怪他打去的电话一直都无人接听,一切的自我安慰顺间崩溃,他翻出外婆的病例,寻找云樨的地址。
    下班以后,他特意去云樨租赁的公寓按门铃,没有回应。然而房里见得到灯光,这灯显然亮得有些早,要不然就是忘了熄灭。记哲在楼下徘徊着,如果云樨回来便可以见到,只要见到她平安,记哲就觉得安心了。
    记哲的徘徊使邻人不安,一位老先生前来盘问,记哲说是云樨的朋友,他一直知道自己不够白马王子,可也没想到有令人忧虑或恐惧的威仪。
    老先生是云樨的房东,他抱怨把房子租给祖孙二人完全是上了当。当初来看房子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云樨,房子便是便宜一点也愿意租给她,谁知道跟着搬进来的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太婆,整天嘻嘻哈哈的,房东几次赶她们搬家,云樨便苦苦哀求:
    “您心好,别赶我们走,我们没处去,只好流落街头。我会看着外婆,我一定看着她,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能怎么办,只好随着她。”
    房东太太倒是很热心:
    “带云樨的朋友去看看吧。老疯婆好几天不见了,这两天我总觉得楼上有人哭呢,弄得我睡不着……”
    “你是为了这个睡不着吗?是白天睡太多了吧。”房东调侃她。
    他带记哲去楼上,云樨门前摆放着四份报纸与牛奶,记哲强烈感应到云樨在里面。
    “她把自己关在里面。”记哲对房东说:“钥匙!给我钥匙——”
    房东没有钥匙,他去找锁匠来开。
    记哲倚着门唤云樨,叫她来开门。忽然想到外婆说云樨是在医院闹自杀的时候遇到的,那么这次她会不会又想不开呢?
    “云樨!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记哲听见自己的呼喊。觉得一门之隔的云樨不是成年的女人,而是襁褓中奄奄待毙的女婴。正在等待他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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