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 雪葬 第十四章 爱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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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春光明媚。北地山脚的草原迎来了它最动人的时刻。融化的雪水顺着山脊潺潺,汇成一条条明溪,跳跃着轻快,润着鹅黄微绿的嫩草,那声响如同孩子爽朗的笑。只两三天雪便化得差不多,阳光也褪去了冰冷的温度,越发暖起来。那个误闯进这片动人之景的中原公子也像这讨喜的天气一般,身子渐渐好了起来。
“玉骢,玉骢,哎,宝贝儿。”一身黑色劲装衬得有些消瘦的柔弱公子更显得白净。离马场几步路遥,远远地望见自己的爱马,他便招着手边喊边跑了过去。
听见“的的”的马蹄声,他纵身越过栅栏,稳当地落地,抱住了已跑到自己跟前的白马的脖子。
白马望见自己的主人,不住地嘶鸣。前蹄欢快地俯仰,又低头去舔主人的面颊。
“乖,乖,行了行了。”男子拍拍白马的前额,爱怜地止住它。“吃饱了没?还真好多天不见了呐。”他拉住马儿身上的缰绳,牵着它往草垛处走。草垛那边那匹漂亮的枣红马望见他们来,也鸣了起来。
“找到伴了?你可快活。”他牵马到了草垛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挖苦他的爱马。“我看你那天存心不听我使唤吧。”他想起那天怎么拉缰绳也止不住坐骑的情形,不禁有些生气。
白马嘶起来,又舔他的面颊,像是认错。
“行了行了,又没怪你。”他拍拍它的额头,笑着说。
“啊,这儿真舒服,你说是么?”他仰头,深吸一口气,望着蔚蓝的天空,不禁感叹,闭眼嗅着青草的气息,惬意至极。
不知怎的,又突然想起大清早的情形。她捧着一身黑衣进来,那低着头替自己束紧袖口的娇羞之态,让人觉着像是个贤良的新婚妻子。他这么想着,兀自笑起来,又突然觉得不太妥帖,回过神来向四周望望,怕是这年头被人察觉去了,又招笑话。
“白任远,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他望着身边的两匹马儿心想。还好除了它们,没旁人在。他怪自己这莫名其妙看似不好的念想,不知不觉心底滋生一种希望把某个人放在心上好好在意的感觉,只这感觉是太细小,小到连自己都未察觉到。
“任公子。”他用手撑着石凳仰头望着天,忽然听见低声的唤,回头便笑。
“来看马儿?”卓鹰部的大小姐来到马场,寻到了那匹枣红马,走近了,装作漫不经心整理着草垛,随口问了一句,好掩饰心底因为早上的事而过于紧张的情绪。
“是啊,几日不见这家伙可养得膘肥身健,卓姑娘可把它惯坏了。”他从石凳上站起来,又拿他的爱马寻开心。
“那可是。”她走近那匹矫健的高头大马,抚它颈上的鬃毛,想起一大清早替那个已换了一身黑色劲装的公子束发的情形。柔软的头发在指间来回游走,像一泻而下的清泉。不知为何,从未替人梳过头发的自己竟帮他束起了发。总整弄不好,扎紧了又松开重来,有些急了,他倒是耐心,静静地笑,静静地等,笑话自己总让别人劳烦,从小到大就连束发也没学会,根本不晓得身后女子颊上的红晕早已氤氲了开来。
明明是个大男人,却有那么软的头发。这么说来脾气也一定是好的没话说了吧,总是笑得暖洋洋的,待人也好……她莫名地开始在心里细数他的好,抚着马的鬃毛,早已心不在焉。
站在一边的黑衣公子一时有些拘谨。望她一言不发,也不知该干些什么。
“哎哟。”一阵良久的沉默,她突然喊出声。“哎哟,痒,痒啊,玉骢,好了玉骢,别……”白马望望两人,似是嗅出了一丝游离着的暧昧不明的气息,低头便顶女子的细腰,抵得她连连向前冲。
“干什么呢。”她回头嗔怪,不知它又耍什么花样。
“玉骢,老毛病又犯了,快停下!”黑衣男子想伸手去拉缰绳。他的爱马一向难伺候,与这北地的女子相处甚好,他本高兴着,不想它此刻突然开始闹脾气。他弄不懂了,一时有些着急。那女子没见着草丛中暗藏的一块小石子,一脚踩上去没站稳,趔趄着眼看要摔倒在地。
“当心!”他心一紧,折回伸出去拉缰绳的手揽住女子的纤腰。她顺势向前一扑,稳当地倒在他怀里。
嗅着彼此熟悉的味道,两人一时都有些恍惚。白马俯仰着开始得意地嘶鸣。
一阵静默。他忽地回过神,唰地放开手,尴尬着,冒犯了她,然而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她趴在他胸前,却不离开。
她攥着他身侧的衣,害怕摔倒。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意外地感觉强健。紧了紧指,撑着他的身体想起来。这么结实的身板,和他柔弱的相貌可不太配。看似单薄原来也如北地男子一般殷实,可让她刮目相看了。像是练武练了很久的筋骨,可也没听他提起……她犹豫着,惊觉自己的姿势,实是惹人嫌了,便停止了无关的念想,想起来,却怎么也站不稳。
“脚扭了。”她停留在他的怀抱里,侧着脸犯难。他又急,不多说,握她的肘扶住她。
“脚扭了?疼不疼?还能动么?要不要紧?当心,当心点儿!”脸上的难为情一下子又换作了担心,扶着她起身,望她跌跌撞撞,心急地皱眉。
“玉骢,看你干的好事!”他回头斥他的爱马。“来,坐下,坐下我看看。”她踮着脚,一动便一阵疼。
见她在石凳上坐稳,他蹲下去,微抬她的腿,握着她的脚踝脱下她的兔绒绣花皮靴。
她抿嘴忍着疼,就见他眉头越皱越紧。
“一会就好,忍住。”他卷起她的裤袜,只一会儿工夫已肿了起来。忽地心疼,握着脚后跟稍稍地动,又突然加大力度,使劲儿一扭,只听筋骨“咔哒”一声,她忍不住轻喊,他却笑了起来。
“好了,起来走走看。”他打断她的害怕,替她穿上靴子,站起来向她伸手。
“嗯?”她诧异,转转脚腕,疑惑地望着他。
“还疼么?”他问。接住她伸过来的手扶她起来。
“诶,好了,真的好了呐。”她站起来走了几步,又跳跳,竟一点儿也不疼了。“真神呐,任远……”她脱口而出,一下又止住了。“哦不,任公子,任公子真厉害。”
见她没事,他松一口气。又被她夸得不好意思,眯着眼笑。“叫任远便可。任公子,听着有些别扭。”本就不姓任,听他一口一个公子,倒是生分了。
“任远可还卓姑娘叫个不停,怎的,听着连朋友都不像了。”她怪他,一个劲换称呼,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叫了。
“卓沁。”他改口,横着的距离仿佛一下近了许多,觉着让人舒心。
“嘿,谢了呐。”她笑,又转转脚腕,真没料到他治伤的手法如此娴熟。
“小事。本就是玉骢不好。我这个主人是教马无方,该道歉才是。”他拉着玉骢的缰绳,又要训它,却被女子拦下。
“玉骢可乖了。比紫云乖。”她拍拍枣红马的额头。“我们家紫云才整天闹脾气。”
“真的?呵,真是一个样呐。外人面前讨乖,只知道跟主人倔。”这话一出口,两匹马像是听懂了一般,齐齐向他喑起来,逼得他连连后退,哭笑不得。
在一旁的女子扑哧笑出声来。“还真像一对儿。”
“可不就是,一样的德性。”他与她同笑,眼中溢满爱怜。风轻柔地抚着,吹得女子耳上的银饰叮叮咚咚作响,害怕被风吹乱了发丝,又匆忙地伸手整弄。他望她,不禁有些愣神。温暖的阳光耀得她双颊微红,有些娇羞却不做作,只着了满目的清丽,满心的欢喜。
“沁姐姐,沁姐姐——”忽地听见远处有人叫唤,两人都转头,便见远处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