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沙的脸被帽子遮着，牧赤阳自然看不见他的神色，只独自在一旁不停的说着话，脸上则是掩不住的笑意，“那么多年没见，他长得倒是越发的合我的胃口了。只不过……”
    牧赤阳的话锋一转，眸中染上了一抹嫌弃的神色，“就是墨起云那个小崽子，还一直在伏清身边跟着，真让人糟心。”
    但怀沙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不停的在脑海中念着那个他永生都不可能忘记的名字。
    伏清……伏清……伏清！
    要不是因为伏清，佩儿她又怎会！
    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一般，怀沙的指甲深深的掐入了自己的掌心之中。他的周身仿若被一层雾气所笼罩，而那团轻轻浅浅的雾气之中缭绕着无尽的悲痛，将他与世人隔离开来。
    虽说佩儿她是被易家狐族的那帮混蛋生生乱棍打死的，但当初若不是伏清非要夺了他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了草药，又怎会发生后面那一系列的事情？易家狐族的那帮混蛋不是什么好东西，伏清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怀沙？”牧赤阳摘下了怀沙脸上盖着的帽子，“你在想什么呢？都不理我。”
    怀沙垂眸敛去了眼中浓重的恨意，淡淡的笑了笑，“无事，左不过想着这满庭的桃花罢了。”
    “桃花？”牧赤阳看了看地上落着的残花的花瓣，笑道，“这桃花，就连凋零也要闹得如此的热闹，也不怪你想着了。”
    怀沙幽幽道，“热闹又怎样？终归还是凋零了。”
    “不要这么悲观嘛！”牧赤阳拍了一下怀沙的肩膀，摇头晃脑的朗声道，“有句诗不是这样说的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怀沙不置可否，他低头捡起了散落在泥间的一片残花的花瓣，又将它轻轻的丢在秋日的风中，安静的看着它渐渐远去。
    稷下学院，藏书阁中。
    伏清带着墨起云走到了书阁之中，正在收整书架的一层管理者碧见伏清过来了，恭敬的向他行了一礼，“掌书子。”
    “不必多礼。”伏清拂了下衣袖，“我只是过来查一些东西的，并无他事，你先去忙吧。”
    碧依言退下，继续整理书籍去了。
    有关史学的书籍一般放在一层藏书阁的南面，伏清带着墨起云到了那里，开始仔细的一本本翻阅起书架上面的书来。墨起云从架子之上抽出了一本《青丘史录》，随意的翻看了几页，而后抬头疑惑的问伏清道，“掌书子怎么突然有兴致看起这些史书来了？”
    伏清的目光仍在手中的书上，“我想要知道青丘史上有没有出现过那两只狐。”
    “哪两只狐？”
    “一个名为南絮，一个名为君皓，皆为九尾天狐。”
    墨起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两个名字，心中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那我帮着掌书子一起找吧。”
    虽然多了墨起云的帮忙，但藏书阁中的书浩如烟海，史学类的书籍也是汗牛充栋，要想从这茫茫的书海之中寻找到两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着实不是一件易事。伏清揉了揉已经有些发酸的肩膀，心绪有些烦乱。
    他已经跟着墨起云一起找了一个上午了，可还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莫不是……
    伏清皱了皱眉头。
    只是他多虑了而已？也许那几个梦不过是巧合而已，这世界上，根本不曾存在过这两人？
    正当伏清打算叫上墨起云回去，等中午吃过饭之后再继续查找的时候，突然从书架的那头传来了墨起云那欣喜激动的声音，“掌书子，找到了！”
    伏清心神一震，“快让我看看！”
    墨起云拿着书快步走了过去，翻至书的某页，指着书上的几行字念道，“彼时天地初开，万物未生。创世之神女娲与天地同生，化生万物，每天至少创造事物七十有余，开世造物，为大地之母。”
    “女娲人首蛇身，因孤寂，遂依照己身创造出蛇族，又挑一公一母两条蛇，分之本源之力，使之成神，伴己身侧。”
    墨起云顿了一下，翻了翻书页，接着说道，“接下来写的内容比较的啰嗦，不过大概意思就是女娲在一次外出之际，碰见了两只自己曾经创造出来的小狐狸。这两只小狐狸相依为命的样子让女娲备受感动，于是女娲便将这两只小狐狸放在自己的身边进行教养，后来这两只小狐狸经过自己的刻苦修炼再加上女娲的指点，最终修成了九尾天狐，而这两只九尾天狐的名字，就是南絮和君皓。不过这书里面就简单的提了一下他们名字，并没有多说其他的什么。”
    “把书拿来让我自己看看。”
    墨起云把书递给了伏清，伏清大概看了一下，发现书上的内容果真如墨起云所言。伏清“啪”的一声合上了书，发现书的名字是《戏说青丘》。
    墨起云凑了过去，看了一眼书名，“戏说之事不可信，估计这南絮和君皓是他们胡乱杜撰出来的吧。”
    伏清没有说话，他仔细的看了一下书脊处，却看见了一个很让他在意的名字。
    “杜仁安。”伏清眉头微蹙，轻轻念出了声。
    墨起云见伏清的脸色不对，不解的问道，“这名字有什么不对劲吗？”
    伏清看向了墨起云，“你可知青梧神殿之中的那位八尾圣狐大祭司的名字，是什么？”
    “杜吟安。”墨起云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道。
    青梧神殿的那位大祭祀，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走动了，但放眼整个青丘，却无一人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不仅是因为他德高望重、修为极高，是目前为止最厉害的一位狐妖，更是因为这位大祭祀自青丘被创设以来就一直居于青梧神殿之中，如今已经和青丘一样，已经生存了几万年了。
    “没错。”伏清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可知他以前叫什么吗？”
    墨起云摇了摇头，但随即便反应了过来，“难道？”
    伏清“嗯”了一声，神情肃然，“没错，杜仁安才是他最初的名字。”
    “可这与这两只天狐又有何联系？”墨起云仍是不解。
    伏清向前踱了一步，“至今为止，青丘大陆已经有了一万五千年的历史，可杜吟安却活了两万多年。如果说有谁真正知道青丘的历史的话，那非杜吟安莫属。”
    “若大祭司真的知道的话，又为何把书命名为《戏说青丘》？莫不是这本书只是他写来玩玩而已？”
    伏清摇了摇头，“不像。”
    伏清又打开了书，翻到了刚才提及“南絮、君皓”的位置，指着书上面的字对墨起云说道，“青丘古时，编写史书的史官为了表示对已逝尊敬人物的景仰，在书写他们名字的时候，总要用蘸着金粉的灵墨去写。而这南絮与君皓的名字上面，就带着金粉的粉末。若这两狐是被虚构出来的，大祭司断然不会这样写的。”
    墨起云凑近了去看，果真发现那两个名字上面有着星星点点的金色痕迹。
    “不过……”墨起云突然抬起了头，直视着伏清，“掌书子为何对这两只天狐如此的感兴趣？掌书子连历史上真的存在过这两只狐都不清楚，又是从哪里知道他们的名字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墨起云的目光变得有些幽幽。此刻墨起云周遭隐隐浮现出凛凛的寒气，让人觉得有几分陌生。伏清不知道为何墨起云的脸突然说变就变，心里面猛地咯噔了一下。
    “还有那时。”墨起云眯起了眼睛，微微停顿了一下，“那时掌书子在人间界，明明是初去李府，初知小狐妖之事，掌书子为何会那样的淡定从容，好似本就知道该怎么办一般？还有掌书子让我备两份药的事情，偷偷写着什么林大夫、青梧之心事情。如此种种……”
    墨起云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咄咄，“掌书子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伏清没想到墨起云居然会这样问，瞳孔猛地一缩。
    他一向知道墨起云观察能力了得，可他没想到墨起云居然如此的敏锐。
    上一世的事情仿佛潮水一般涌进了他的脑海之中，青梧之心失窃、被墨玉折磨的日子、墨起云的死……一丝冷汗从伏清的额头上划过。
    他绝对不能让墨起云知道他的重生的，绝对不能！
    伏清的手指搅着衣袖，咬着下唇，逼着自己看向墨起云道，“那两个名字……是我从别人那里听到的，听到之后有些在意，便过来查查，你不要乱讲。”
    “哦——？那其他的事情呢？”墨起云拖着长腔，向伏清逼近了几步，用一只手臂将伏清困在自己与书架之间。伏清躲闪不得，后背一下子撞到了书架之上。
    墨起云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别人我不知道，但掌书子这一说谎就眼神飘忽，手搅衣袖的毛病，可当真要好好的改一改了。”
    “你……起开啊……”伏清推了墨起云一下，但反被墨起云擒住了手。
    墨起云将伏清的手扣在书架之上，狭长漂亮的狐眸微眯，“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拼尽我的一切去保护掌书子的。但是，我很不喜欢现在这样的掌书子，无论什么都瞒着我，都防着我，仿佛我是十分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
    伏清咬着自己的下唇，却是一字不言。
    墨起云勾了勾嘴角，后退了一步，放开了伏清，“自然，掌书子自己有自己的计较，我也只不过是掌书子身边的一个无足轻重的一个侍从罢了，掌书子不愿与我讲也是正常……”
    “不是！”伏清猛地打断了墨起云的话。
    “不是这样的！”
    伏清扯住了墨起云胸前的衣襟，声音有几分颤抖，“你于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有些事情我不愿同你讲，不是因为你不重要，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罢了。”
    上一世，他终究亏欠墨起云太多。而重生回来这一世，伏清知道自己早已无法用平常心面对这个曾经为他割尾入药的人了。可有些事情，不到万不得已的事情，他是绝对不可以说出来的。
    “给我些时间……”
    墨起云一怔，随后他叹了口气，伸手把伏清抱在怀中，轻声的道歉道，“是我莽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