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2、Sh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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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接受了那些丑陋的东西,
世界上本来就有许多格格不入的事物,
为了生存而不得不相互接受。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那些残缺不全的记忆,那些所谓的不完整人格,终于在我对准0107的胸膛开出那枪以后,全部都被枪声归结到一处,双重人格……离解性同一性障碍……我真的有病吗?
阮文越这个家伙,实在比我想象的狡猾多了。
这段日子以来,我常常被脑子里那台发动机搅扰得无法安宁。
咎由自取。
我在无数次睡梦中,看到你那双眼睛,望着我。
伤害了你,我很抱歉;当政赫告诉我你无恙后,我很欣慰。
该死的布亚诺家族,居然敢把你伤成这样!
“嘿,你今天的看起来很不好啊!”
我并不很想理睬这位主治。
他以为我没听见,又走到我身边上下打量我,问:“Shaw,能听到我说话吗?”
“嘘——”我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安静,“别吵。”
整个ICPO都在传Shaw得了精神疾病,连黎伟成来看我时,也踟蹰着不敢进病房来,只是站在门口,抱着花束,笑问:“老师,今天感觉怎么样?”
“花不错,哪儿买的?”
“万神庙,一个小姑娘那儿买的,”他依然不敢走进来,又问我,“老师,您今天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我转过头,伸手示意他把花放到窗台旁的花瓶中,“伟成,替我把那束枯萎的花换下来吧!”
“老师……您真的没事吗?”
从他造访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已经重复三遍这个问题了。
我索性站起来,向病房门口的人走过去,他立刻变得紧张兮兮,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我还没到精神失常的地步,”我接过那束花,花瓣上还挂着新鲜的水珠,“我也没有暴力倾向。”
黎伟成终于不怎么害怕,进来后他把花瓶里那束没有一丝生命迹象的枯枝摘出来,“老师,我来处理这个吧!”
从我手里接过花后,他小心地将一枝枝鲜嫩的花枝轻轻放进花瓶里,新鲜的花香味,算是替死亡的病房,留住一丝生命气息。
“老师,对不起,”他背对着我,突然向我道歉,“总秘书处的裁决会上,我替您申辩了,可是……”
“没关系,”我走到他旁边,打开窗户,让空气进来,“感到惋惜的是Hera。”
在我们离开新沙的当天,一位名叫Hera的女性艺人,被报道在自己的住所身亡,死因和Sdy如出一辙。
自缢。
结论荒唐得犹如当年警署告诉我,姐姐是死于疲劳驾驶。
Sdy的案子让韩东锡和安在基彻底遭了殃,可Hera的死因,还是没能得到深究。
我提交上去申请继续调查Hera死亡的报告也被打回来多次,最后被总秘书处以“过分干涉他国内务”为由,对我进行书面批评。
即便完成ICPO的任务,最后也只落了个不升不贬。
“实在太可惜了,”黎伟成喃喃道,“我们明明亲眼看见……”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我打断他的话,“伟成,你记错了。”
他意识到说错话,当即改口:“抱歉老师,是我记错了。”
距离我上次发病,已经过去快一周了,听照料我的护理人员说,我发病时就像一个疯子。
真无力的比喻。
罹患精神疾病的人,本来就是疯子。
或许大脑不允许精神停歇这么久,我预感,今晚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会再次造访。
……
“Shaw,服药的时间到了。”
护士拿着药瓶进来,可能是我的脸色太差,抱歉让她担心了,“你今天的脸色很不好,我请医生来看看吧!”
“不必麻烦,”我从她手里拿过药,一股脑扔进嘴里,就着白水咽下去,“只是想起很多不愉快的经历。”
“希望您不要多想,安心养病。”
她长得不漂亮,却很亲和,言语、态度,像窗外落进来的阳光。
可我看向窗外时,已经是傍晚——阳光不见了。
“好的。”
漫长的夜晚。
合上眼皮,0107的眼神,逐渐出现在面前:他捂着胸口的枪伤,一只手伸向我,满眼疑问,带着眼泪冲出来。
“哥哥,你为什么?”
我无言以对,脑中反复想了许多话,最终出口的话,很简短——
“抱歉,小朋友。”
瞳孔里的永夜,混合成了无数横流,平静又汹涌。
他忽然笑了,问我:“我亲爱的哥哥,如果你真的是魔鬼,那谁有资格做上帝呢?”
魔鬼?我是魔鬼吗?
像有微弱的白光从头顶落进来。
我睁开眼,是窗外的月光;窗帘被风吹得四处晃荡,月色也被遮挡得时有时无。
“Shaw,为什么要这么做?”
耳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很熟悉。
我坐起来,看到她站在窗下,周身都沐浴在白色冷光中——是我的姐姐。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似乎很伤心,质问我的话里,满是哭腔。
他们的声音像是圣母院的响钟,在我脑子里反复穿过。
头疼得厉害,引得眼睛周围的肌肉抽搐不止。
0107曾告诉我:“哥哥,你赋予我的生命以希望。”
所谓的希望,不过是远海的灯塔,只在扫过身上的瞬间,带来短暂的光明;光明过境后,则是无边的黑暗。
他们那茕茕伶仃的身影,正离我而去,往窗台处走,先是姐姐,再是0107,从窗沿上一跃而下。
“不!”
一道强有力的光刺入瞳孔,周围似乎挤满了忙碌的人影,我挣扎着,手脚像被什么禁锢住似的,难以动弹。
“滚开!!”
这些白衣者肯定是从地狱来的魔鬼,妄图再次将我拉下那无底深渊!
剧烈的脑痛,开始引发明显的胸闷、呼吸困难,以及心脏发抖、酸痛。
我强烈感觉到,恐惧正压迫着我的神经,像是要把我的神经血管,连带着大脑,一并压碎。
我挣扎得越厉害,四肢的束缚力也越重,头顶传来沉重的呼吸、和音量很大的命令声:“快!给他注射苯吧比妥!快点!!”
被按住的手臂隐有尖锐物扎进的痛感,然后,我开始意识模糊,眼前戴着口罩的白衣恶魔,也逐渐淡出我的视野。
“谁给他服用了苯妥英钠?!”
这是我在意识完全消失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你这是在记录自己的病情吗?”
她看我在那本棕榈色记录册上写着字,记录的是一些自己发病时的感受。
“0107……是人名吗?”
“你猜。”我合上册子,眼光转向这个长得很美、却一点也不亲和的医护人员。
她的上一任,因为给我用错药,导致我发病。
我已经不能游刃有余地向对方展示“杜彻尼微笑”了,她却笑得很甜,“Shaw,你一定让很多人沦陷过。”
“如果有,我想应该也是过去时了。”
“不,你现在依然很迷人,”她递给我一枚密封的信封,“给你的。”
在我打开信封的过程中,她继续说:“寄信者一定是你的情人。”
“为什么?”
“古老的通讯方式,总是最浪漫的,不是吗?”
信封里掉出来一枚桥钉,上面有被磨损的痕迹。
她捡起来,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拿过来,放到眼前,“滑板上的桥钉。”
我先前因为服用五氟利多,导致身体和大脑出现了一系列药物副作用,特别是肢体方面,
在安江接受刑警体能训练时,我明显感觉到身体有迟发性运动障碍的锥体外系反应,需要服用苯妥英钠进行缓解。
后来我不再服用五氟利多,但苯妥英钠的服用习惯,我一直继续保持。
入院后,我不被再允许服用苯妥英钠。
致郁、情绪激动,出现狂躁行为、幻觉、谵妄,以及引起锥体外系症状,这是苯妥英钠的药物副作用。
当离解性同一性障碍的患者出现极端人格矛盾时,碰巧跟服用苯妥英钠产生的副作用症状相同。
也就是说,药物导致的副作用现象,和开枪射杀0107时的症状,完全一样。
作者闲话:
从这一章开始,Shaw不再具备“双重人格”,他的标题后面也不会再出现(I)、(II)这样的后缀,这位天才的“人格障碍”好像因为对0107开出那一枪后,被完全“治愈”了。一切看似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惜,故事才进行到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