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相信还有别的。
    其实都不可信。
    只有你实实在在。
    你是我的不幸，
    和我的大幸，
    纯真而无穷无尽。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他怎么样了？”
    “子弹已经取出来，发烧症状一直没有缓解……”
    “严重吗？”
    “先给药看看，要是体温一直不见好，可能存在感染症状，情况会有些棘手。”
    “治好他。”
    “是。”
    “他在说什么？”
    “患者发烧期间一直在说胡话，听不清……”
    重症监护室里，隐约看到病床上的人，口型不断重复一个词：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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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遍布恶魔，你是唯一那只能被阳光照见的，可我忘了，恶魔是见不得光的啊！
    当阳光散去，你早已被阳光灼烧的没了模样，原处只剩一地残烬，还有我那早已崩塌的心。
    我以为你是我的救赎，是我晦暗人生中，唯一照进来的光。
    可所谓的救赎，不过是荒芜大海中一盏灯塔，扫过的瞬间，或许会带来光明，光明过后，我依然得回到无尽的黑暗中，独自面对。
    “写得太消极了。”
    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我赶忙合上书本，动作幅度有点大，扯到伤口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
    “劳先生费心，恢复得差不多了。”
    “你不适合说谎。”
    先生走过来，坐在我旁边，魁梧的身型，即便穿着宽松的外衣，也很明显。
    “0107，医生说了，你恢复得很不理想，再养养吧！”
    这家疗养院位于布鲁提亚半岛的第勒尼安海岸——意大利南部一座沿海的疗养院。
    我在这里待了将近半年，病情一直起起伏伏，不见好，也没差到哪里去。
    “心情愉悦，才有助于康复啊！”先生把外套脱下来，走到窗户边，替我把窗帘拉开。
    阴暗的病房内，猛然窜进来天蓝的海光，刺得我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不得不用手去遮挡。
    拉开窗帘还不算，他又把窗户打开。
    “这么好的日光，却被你拒之门外，真是浪费。”
    海风夹杂着榛子冰淇淋的甜味，被窗帘扬进来，闻得人心里发腻。
    “今天皮佐镇上有冰淇淋节，会很热闹，你也该出去走走了。”
    “不去，”我拉过被子，罩在头上，“我要休息。”
    “别这么扫兴，0107，”先生隔着被子，轻轻拍着我的脑袋，“你醒了以后，还没出过病房门，不闷吗？”
    我讨厌别人拍我的脑袋。
    “先生，”我掀开被子，“感谢您的好意，不必了。”
    “现在的0107，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孩了，”先生看着我，“看到你现在这样，你的哥哥，应该很欣慰。”
    心脏顿时袭来一阵剧痛，难以忍受。
    先生觉察到我不舒服的表情，问我：“不舒服吗？我帮你叫医生过来。”
    “不用，”我努力将疼痛感压下去，随便捏出个借口搪塞，“海风太咸了，伤口不舒服。”
    我说得很严肃，不知道为什么，先生却反而笑了：“你的意思，是因为空气里有盐的缘故？”
    “我什么时候能接出院？”
    “还要几个月吧，具体得问你的主治医生，”先生似乎听信我捏造的借口，将窗户稍微关上些，“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安静的日子，不适合我。”
    “你果然是天生的杀手，他还真没看错。”
    “别再提他了。”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我再次开口：“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不是不让提了？”
    “阮文越。”我只有在极其不悦的时候，才会这么直呼先生的名字。
    “好吧，”先生倒从来不会因为我的无礼而生气，“他现在是ICPO执行委员会的执行总秘书，毕竟立了大功，ICPO不会亏待他。”
    半年前，我在西港一家地下赌场执行任务，在那里，我遇到执行秘密任务的ICPO探员。
    在我成功射杀赌场老板后，这位ICPO的探员，像之前在安江的36大道上那样，拦住我的去路。
    我脱下头盔，笑着跟他打招呼。
    他拔出抢，指着我，威胁我不要动。
    我甚至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
    当我从摩托车上下来，朝他走去时，他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这位ICPO的探员，叫Shaw，是我的哥哥。
    他曾说：“0107，我永远不会对你开枪。”
    可他实实在在扣动了板机，将那枚子弹，精确地送到我的身体里。
    在我失去意识前，目睹哥哥抱着头，跪在地上不停地挣扎嘶吼，那是他从来没经历过的痛苦。
    我拼命朝他爬过去，他却再次抬起握枪的手，对准我。
    可他无法再像刚才那样果决地开枪。
    随后赶来的搭档将我拖上车，准备对趴在地上的哥哥开枪时，我用尽最后的意识，阻止搭档，“别杀他，别……”
    后来，我晕倒了。
    “ICPO已经撤销你的红色通报了，“先生穿上外套，又把衣服递给我，“没人会花功夫去通缉一个死人。”
    我从床上起来，接过衣服，榛子冰淇淋，听起来可真让人期待啊！
    “他是因为杀了我，才升职的吗？”
    “或许吧。”
    也好，算我还有点用处。
    “先生，我可以吃冰淇凌吗？”
    “先量体温，如果没有发烧症状的话，应该能吃。”
    海岛的夜晚很热闹，今天小镇上会举行冰淇淋节，在一个个奶油做成的冰球上淋满巧克酱，或是榛子酱，然后递到一双双期待已久的手中。
    没有什么能比此刻的冰淇淋，更令人向往的了。
    “哥哥，你要尝一个吗？”
    我低头，一个欧罗巴长相的小女孩，轻轻拽着我的裤子，玻璃一样的瞳孔怯生生地看着我。
    “哥哥，要尝尝冰淇凌吗？”一口印欧系语言，天真得优美。
    “谢谢，”我蹲下来和她平视，以同样的语言，与这个小天使交流，“可是哥哥牙齿不好，不能吃太甜的。”
    她果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凑到我耳边，小声说：“没关系，只吃一个就好，别让妈妈知道就行了。”
    “嗯？”
    她咧嘴笑着，牙齿很白，只是门口那颗缺了——小姑娘还在换乳牙啊！
    “哥哥你看，我的牙齿也不好，妈妈总不让我吃甜食，但我会悄悄吃。”
    她说完，把才从甜品车里挖出来的冰淇淋递给我。
    “不过妈妈也说，吃甜食会让人心情愉悦，哥哥的心情不好，吃一点的话，应该不会被妈妈责怪。”
    我的心情，都写在脸上了吗？
    “哥哥你试试，我妈妈从不骗人的。”
    我试着尝了一口冰淇凌，香草菠萝的味道，加上浓浓巧克酱。
    甜到心里。
    Shaw不喜欢我吃太甜的食物，他说对牙齿不好。
    “果然吃甜食会开心很多，”我笑着，“谢谢你。”
    “哥哥笑了！”她笑着伸手轻轻戳我的脸，“哥哥的笑也很甜，像……像……”
    “像什么？”
    “Le-parentesi-tonde ！”
    我有些意外：小天使居然知道“括弧”这个词。
    “哥哥，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要多笑，”她不再像先前那样怯怯的，“你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好吓人。”
    “是吗？”我轻轻抱抱她，“可是要我多笑的话，一个冰淇淋不够啊……”
    “那……”她从我怀里跳出来，在口袋里使劲掏出几个硬币，“我再给哥哥买一个。”
    “0107，找了你半天呢！”
    先生从远处走过来，同行的还有一个陌生人。
    小女孩看到他们过来，又转为先前胆怯样，往我背后躲。
    我笑着安抚她，问先生：“我在吃冰淇淋，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