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
    命运还是有点突然地终止它。
    它很快就完结了，
    那美妙的生命。
    然而那股气味是何等浓烈，
    我们躺过的床又是何等华丽，
    我们赋予我们的身体何等的快乐。
    ——C-P-卡瓦菲斯
    大约飞行了将近十个小时，正值凌晨，飞机上的乘客们已然昏昏欲睡。
    我把夹克脱下来，盖在身上，眼镜照旧挂在鼻梁上，夹克下面是我握着枪的手。
    0107既然在这架飞机上，又刻意让我认出来，他一定计划着要做什么。
    眼看身边都是各国派驻里昂出公差的官员，小崽子的目标，多半就在其中。
    “老天啊！你这是做什么？！”
    飞机经过一个不太剧烈的气流，先前那位空姐不小心将可乐撒在了坐在过道旁的先生的领带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道歉，飞快抽出纸巾，想上前替先生擦拭水渍。
    可那家伙似乎并不买账，推开她的手，不满地喊着：“你竟敢毁了我的衣服！你知道这身衣服值多少钱吗？！我要见你们领导！”
    我侧头看了一眼，Rubinacci的定制西服，确实不便宜。
    只是用来装裹那身臭皮囊，可惜了。
    在我随理查德先生去亚洲前，他曾建议我给自己买些身体面的服装，“年轻人，也该为自己置办些行头了。”
    我不太喜欢穿西服，这是理查德先生唯一对我不满的地方。
    在他看来，西装是体现一个男人魅力的重要工具，其次是手表。
    去那不勒斯前，我补了不少西服方面的知识，理查德对我购入的那套西服很满意，甚至赠过我一只手表，让我用来为西服做配饰。
    那次亚洲之行中，理查德先生同我透漏，好些人想通过他来认识我。
    虽然我脾性温和，但这并不代表，我喜欢和人打交道，所以我婉拒了理查德先生的所有应酬。
    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我不爱社交的性格，非常适合做学术研究。
    至于他送的那块手表，我找机会归还了几次，反而惹得教授十分不悦，也就作罢了。
    “抱歉先生，这是我们的疏忽，请您原谅。”
    “原谅？！毁了我的衣服，还请我原谅？！”
    男人索性站起身，吼道：“这身衣服是我特意为述职准备的，现在你打算让我穿什么去？！”
    “先生，飞机落地，我立刻安排地勤服务给你送去干洗店，一定不会耽误您的工作。”
    “我这是……”
    “行了，”坐在我身边的那位先生开始不悦了，“别吵了，大半夜的，睡个觉也不得清静！”
    “我说你这是……”
    “别吵！”驾驶室突然拉开门，机长从里面探出头，大声制止。
    吵嚷的机舱内，登时安静下来，我用夹克掩着笑：小崽子什么时候这么横了？
    领班的空姐正要解释，驾驶室的门又戛然合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飞机像是遭遇一阵强劲气流，整个机舱晃动得厉害，把刚才站着的人全部甩到一侧！
    驾驶室的门再次被撞开，另一个穿着机长服制的男人从里面跌出来，喊道：“报警！赶紧报警！”
    紧接着，整个驾驶室的大门被整个踹开，0107站在门前，手里端着汤普森M-1921，冷冷地命令：“别动。”
    那位先生总算把注意力从昂贵的西装上转过来，可能是害怕的缘故，话也说不利索了，“你……你是什么人？！”
    “鄙人来自ASN，代号0107。”
    他把帽子摘下来，扔在地上，眼神扫过机舱，友好地打着招呼：“各位，初次见面。”
    坐在我身边那位先生问：“ASN的头号杀手0107？”
    小崽子名气在外，在座的高官们，不可能没听过。
    “不错，”他嘴角微扬，“你见过我？”
    “没有，”这人坐在我身边，语气倒是镇定，“大名鼎鼎的0107，谁没听过？”
    “我的名字是上了世界各国执法部门的黑名单的，阁下也是在执法部门供职吧？”
    这个家伙似乎已经习惯了枪杀的场面，面对令人闻风丧胆ASN头号杀手，他竟然镇定得很。
    “鄙人新沙警署司长。”
    这人说着话，那只藏在公文包后的手却不安分了。
    我几乎没有犹豫，藏在夹克下面的枪对准这人，果断扣响扳机。
    枪声一响，众人下意识抱头卧地。
    那位警署司长捂着被子弹打穿的手掌，不停呻吟，剧痛让他的额头沁出明显汗珠。
    我把夹克扔开，站起来，说：“小朋友，我不是跟你说过，枪的作用……”
    “是用来杀人，不是吓唬。”
    “是用来杀人，不是吓唬。”
    我们异口同声，说出这话后，我转身对准这位警署司长的脑袋，补上一枪。
    “哥，我只是想劫机，没想杀人。”
    我把夹克捡起来，穿上，拍了拍他的脑袋，“臭小子，你可只接杀人的生意。”
    他不说话，却忍不住咧嘴笑了。
    那位波士顿的牙医技术真好，崽崽的牙齿如今长得很整齐，真是多亏那位医生了。
    我看了一圈抱头趴在地上的人，问他：“这次要杀谁？”
    “全部，”他特意强调，“除了你。”
    “哦——”我故意拉长声调，“是名单里没有我？还是名单里有我，你没接？”
    “你猜。”
    紧接着，枪声像是被点燃的长鞭炮，将整个机舱炸得狼藉一片。
    待到声音停下，机长室传来一个声音：“0107，机长的命给我留着！”
    我问：“他是谁？”
    他捡起帽子，重新戴上，回我：“我的搭档。”
    “上次在安江见过的那个呢？”
    “那个犯了错，现在正被关禁闭呢，ASN就给我派了另一个来，”小崽子收好抢，又问我，“问他干嘛？你认识？”
    “不认识，随便问问。”
    地板上隐隐约约传来女性啜泣声，我低头看去，刚才那名马虎的空乘小姐。
    她被0107的子弹伤到腿，并不致命。
    我走过去，蹲下来细细打量她——真年轻啊！
    女孩的生命，果然像沾满露水的血蔷薇，娇艳欲滴，也转瞬即逝。
    她抬手搭在我的靴子上，啜泣着求我：“先生，求求你，放了……放了我吧……”
    “抱歉，我不能放过你。”
    我温和地笑着，用枪口把她的手从靴子上拨开，说：“对不起，如果我们在地狱相见，请一定向审判官诉诸我的罪状。”
    枪响瞬间，那只手乍然垂下，如同被烈日晒蔫了的花瓣。
    你看，掠夺生命，本就是件无比简单的事。
    “哥，”0107把手机丢过来，“以后不许把手机随便给别人。”
    “知道了，”我笑道，“哥哥不是替你出气了？”
    他笑着撒谎：“我才没有生气。”
    小朋友长大了，学会在我面前撒谎了；不过我很喜欢他这样明显的谎言。
    飞机原本停在安道尔，如今转道停往奥尔迪诺的机场，机长的命，得拿来控制飞机。否则我真的要以为，小崽子连开飞机都学会了。
    飞机停稳，0107要求我换上机长服制，丢下自己的搭档后，和我一同出机场。
    在我下飞机前，一声经过消音器处理的枪声再次响起。
    想来小崽子也是因为每次都把人全部解决干净，才会成为ICPO唯一一个上了红色通报却连模样也无从知晓的杀手吧！
    你瞧，没有所谓的冤冤相报何时了。何时了？赶尽杀绝，不就了了？
    “哥，我们可能要在这边待一阵。”
    “嗯？”
    “这是我争取来的。”
    “争取来的什么？”
    他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上次在安江，我还没要够。”
    机场大门打开，我和0107，穿着同样的机长服制，昂首阔步走过大厅。走过通道时，预料中的吸睛。
    太引人注意了。
    虽然他和我早已习惯了周遭的溢美之词，“崽子，你确定这样能行？”
    “为什么不行？”
    不过这倒算是我们，第一次，不对，第二次，穿同样的衣服，走在同样的场景里。
    我很享受跟我的小崽子一同作战。
    往后，我没想到自己会和他成为对手。
    不过，既然并肩行走的感觉能让我如此愉悦，想必，做对手的话，也会令人期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