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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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篷搭起来了,火也生起来了。
    空气中开始渐渐浮起羊肉汤温暖的香气,甚至还闻得出里面加了绝好的绍兴黄酒。王怜花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足地道:“这么好的羊肉汤,不知道会不会把饿鬼都引出来。”
    沈浪笑道:“这里的饿鬼有三个已经很够。”他先伸手舀了一碗放在秦四娘面前,笑道:“四娘,请。”
    四娘低声道:“谢谢。”
    沈浪随即又舀了碗递给王怜花,王怜花伸手接过,笑道:“三个虽然也不少,再多一个,凑成双数岂不更妙。”
    沈浪朗声笑道:“佳肴以待,盛情相邀,阁下还不出来么?”
    四周寂然,惟有风声。
    王怜花笑道:“你若不要走进来喝,我拿出来给你喝也是一样。”说着便真的端了那碗汤,站起身来,悠悠然走到帐门口,很随意地就把汤往外一泼。
    秦四娘突然变了脸色。
    也难怪,这么好的一碗羊肉汤,像被泼馊水一样地泼出去,这在水比黄金还贵的沙漠,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罪恶,足以让所有饿死渴死在沙漠里的孤魂前来索命。
    可那汤一泼出去之后,却起了变化。
    流沙底下,传来一声低低的惨叫。
    王怜花施施然坐下,微笑道:“好喝么?”
    冰冷平滑的沙地上,突然就钻出了一个沙土色的人,破口大骂道:“真***好喝,我这辈子,也没喝过比这更好喝的羊肉汤。”
    再一看,这个人其实长得相当白皙,之所以让人觉得他是沙土色的,是因为他穿了一身光滑地像鲨鱼皮的沙土色衣服,那样式非常奇妙地贴合身体,简直就像第二层皮肤似的。只是他背部的衣服仿佛是被烧掉了一大块,裸露的肌肤发红且有些细碎伤口,想是王怜花在那汤中加了什么古怪的药物弄的。他个子瘦小,没有头发和眉毛,看上去非常的怪异,偏偏这人的嗓门粗豪,和这外貌是出奇的不配,因此而越发可笑。
    沈浪叹道:“我原听说鸣沙帮中有一人,善于‘沙遁’,在鸣沙帮与龙卷风之斗中颇为得力,不想今日有缘得见。”
    这人苦笑道:“只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们是如何识破的。”
    王怜花笑道:“其实方才我们虽觉有异动,却也不甚确定究竟是风吹沙动还是确实有人。只是一说请你出来喝汤的时候,那微小动静即刻就停了,这可不是不打自招么?”
    这人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像被打了一百个耳光,而且还是跪在祖宗牌位前被太爷打的。
    王怜花又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在下真不明白,你既被识破,为何不立即逃走,还要自己送上门来?”
    这人怒道:“王怜花下毒的手段,谁人不知?这汤水竟然可以直透沙层烧掉我的‘沙鱼衣’,若我就这样走了,焉有命在?”
    王怜花嘻嘻笑道:“在下若总是用这种倒下去能冒白烟还能烧衣服的毒药,早就被人逮了一百次了。这只不过是江南雷家的‘霹雳水’,本来倒有可以烧得人皮焦肉烂,只是这‘沙鱼衣’护了你,叫你无虞,不想你竟被在下的名声吓了出来,在下甚感荣幸。”
    这人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定定地看了王怜花,问道:“到底你们是不是人?我是不是傻子?”
    王怜花笑道:“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四娘,你不和他叙个旧?”
    四娘冷冷地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沈浪却突然道:“听闻鸣沙帮取龙卷风而代之,兄台可知龙卷风的军师金无望人在何处,生死如何?”
    这人道:“龙卷风首领既死,金无望带着龙卷风残部突围而去,下落不知,本帮也无意追杀。”
    沈浪叹道:“既是如此,便好了。你去罢。”
    这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喃喃道:“你让我走?”
    王怜花轻笑道:“你方才问我你是不傻子,若沈浪叫你走你不敢走,那你可真是个傻子。”
    话音刚落,那人便真像鱼一样地滑入了沙中去,眨眼便消失不见,沙地却平滑如故。
    沈浪道:“鸣沙帮中,确是有些人才。”
    王怜花却笑道:“只是真不知这人怎会这么呆,说什么信什么。虽然我用的的确是霹雳水,可是在霹雳水里加点别的什么毒,也不太难,他怎的就不仔细问一问,急着就跑了。”
    四娘听得面色又一变,随即恢复常态,只是这虽是瞬间之事,又怎能瞒过王怜花的眼睛。
    沈浪瞧了瞧王怜花那淡淡含笑的神情,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帐篷虽然也不是很小,不过若是三人都在帐中睡,就不仅是挤不挤的问题了。
    首先,那车子上有十几皮袋的清水和一些粮食,非得有人看着,这个人当然不能是秦四娘,所以难免要产生一男一女同处一“室”的局面。
    沈浪本来是很想要自己去看车的,可是秦四娘那惶恐的目光却叫他狠不下心说出这句话来。
    秦四娘简直比怕鬼还要怕王怜花。
    王怜花看看秦四娘那神情,嗤笑道:“你怕什么?就算一起睡,我也未必会强奸你。”
    秦四娘低着头没有说话,她仿佛打定主意再不瞧王怜花一眼。
    王怜花道:“我去看车。”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微笑道:“沈大侠可要小心守着你那‘贞节烈夫’的牌坊。”
    沈浪道:“还是我去罢。”
    王怜花寒着脸道:“这种性命交关的东西,我倒真不放心叫你来守。”他仿佛有些忿忿一般,拂袖出去了。
    沈浪苦笑道:“四娘,你早些睡吧。”
    四娘低声道:“谢谢。”便挪到帐篷一角,拉过毯子卷住身子躺下,转过头去动也不动。
    沈浪将篝火熄了,自己也到帐篷另一边躺下。毯子方才被篝火烘得很柔软,暖暖地包裹住半冷的身子,仿佛梦境般温柔的触觉。他躺在里面,想起很多事,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快活王之役,想起当时只有十六七,美若春花的少女朱七七,想起眼睛亮亮的熊猫儿,甚至想起仿佛温柔纤弱的白飞飞。
    还有那个,总是腼腆地微笑着,却有一双桃花也似双眼的少年。不知怎的,他一想起他,总是先想起他在月夜下离去的形象:黑衣,苍白,消瘦,淡然,剥离了所有妖美而狡黠的外壳,只留下那样一个清冷而孤寂的眼神。
    他们是他任意轻狂的少年,遥远却欢乐的旧梦。
    正如所有华美的青春,再怎么圆满,也总有不会再来的遗憾。
    王怜花看着沈浪缓缓从帐中走出来,没有笑。
    他不笑的时候面容清俊而端整。
    王怜花低低地道:“你不睡?”
    沈浪微笑道:“我想到很多事,就睡不着了。”
    王怜花悠悠地道:“没想到你偶尔也会多愁善感。”
    今夜的天空有星无月,只有他的眼神一如那夜的月光。
    沈浪看着他,突然觉得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说。
    关于他的,和关于他的。
    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人生之中最深刻的寂寞与惆怅,岂非原本就不能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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