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早晚还是会叫夫子您知道，如今便就通通告予您，好叫您知晓。”周显望着沈夫子。
    “当日在万春楼我用做生意的话头与贾岩搭话，他见到我先前才从禾珞的房间里面出来，便就只当我也是禾珞恩客，于是与我早楼下寻了一处空桌子坐下，点了一些酒水吃食，我与他席间好一番交谈，几此推杯换盏下来便就算熟悉了，待我同他讲说要带他去一处好地方，他没有丝毫的犹疑，站起身就让我在前面带路。”
    “我周显愿对天起誓，我并没有想要对他做些什么，我只是想着禾珞既然是落后于我出发，必定需要好长一些时辰才能赶到破庙，我就估摸着时间，想着可以先领着他在三里巷四下里转转。”
    “想着这样能够让他也熟悉知晓一下三里巷的环境，毕竟今后禾珞就要和我成婚在此安家，我想让他见一见，作为见证，你竟怎么说，他也是禾珞的……爹，我还是期待禾珞能够得到祝福。”说道爹的时候，周显明显的有所停顿。
    沈小夫子迎向他目光，“对于所爱之人，总是希望她能够得到世上多一份的关爱。”
    周显的眼中闪烁过一瞬而过的光亮，只是低垂下头看了眼地上，继续说了下去，“我将他带到三里巷，他问我，这里是不是也是脂香粉重的巷子，说多错多，我怕他会察觉到些什么，扰乱了原定的计划，我便顾左右而言其他，只说再往前走两步便知晓了。”
    “万春楼的花酿入口清甜，但是后劲十足，他是江南人士平时多喝的是绵软的果酿，许是没有防备，一时不察便多喝了许多，”周显紧皱着眉头，“再加上京城干冷他受不住，踏出楼门之前还特地裹了件厚衣裳，穿的很是厚实，泉香街的暖风一吹，酒气翻涌便有些上头，等到了三里巷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走路都有一些踉踉跄跄。”
    “没一会儿他就好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的跟我讲了许多，说他贾家在江南的生意有多大，说他此次来京城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到处转转，四下拜访旧友。”握紧牢门的柱子，“也许他是太过得意忘形了。”
    周显愤恨的一拍大牢的门，“他突然开口问我，禾珞好不好看。”
    “禾珞是我见到过的世上最好看的女子，我便回他道当然好看。”
    “他说她该是好看的，毕竟她，短命的亲娘就漂亮，柳大小姐从前可是京城十大美人之一，多少人只求只为一睹芳容，她呀，和她短命的亲娘一样好看。”
    “就是不知道，她娘当年要是愿意伺候男人的话，声音是不是也这么娇，身段是不是也这么软。”
    “不过她的娘亲生时倒是弹得一手好琵琶，是她的好爹爹柳士典寻了教坊司最好的师傅教的，她还很擅长弹琴，柳禾珞的琴弹得这么好，说不准就是她短命的亲娘亲手教的。”
    周显谈及此处，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个腌臜货，他还说，”不过她短命的亲娘当年伺候的我是真真舒服，”他问我，你有没有试过柳禾珞？她的身子软不软，伺候的你究竟舒不舒服？”
    “我当时听到这些，很是生气，只觉得头脑发胀，胸中怒火难压，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一拳便将他打倒在地。”即使是回忆周显也是气得不行，胸口上下起伏的明显。
    沈既之见状，略一沉思问道，“你去见贾岩之已经知晓他是柳姑娘的父亲？”
    “是。”许是沈夫子先前对他的理解，周显对他卸下些心防。
    沈既之又问道：“是柳姑娘让你去和贾岩搭话，然后将他带到三里巷的破庙？”
    “是，禾珞叫我和他搭上话，最好能够安安静静的将他带出去。”周显回答的很是干脆。
    霍洵问了一句，“柳姑娘怎么会知道三里巷的破庙？”
    “我从前领她在三里巷转悠的时候，曾经去过。”周显说完又说了句，“这是我们商议好的，只要让他们私下里见上一面就好，”周显看着霍大将军又重复了一边，“这是我们一起商量好的。”
    “贾岩来见禾珞的第一天，禾珞几乎是一个照面就将他认出来了，但是她想着着见面的地点太过特殊就没有点破，她不想让彼此难堪，谁知第二日他又去万春楼里找她，还说了一通煽情的话，禾珞就知道他其实昨天已经认出她来了，甚至说更早的时候就认出来了。”
    沈既之的目光从突然开口的霍大将军身上移回来，“你知道柳姑娘要对贾岩说些什么吗？”
    周显摇了摇头，“具体的我并不知道，禾珞说只是想和他有个了结。”
    沈既之的眉头不知不觉间也皱起，“后面又发生了些什么？”
    “后面的事情，”周显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却当真是始料未及。”
    停顿片刻，周显咽了下口水，像是下定决心，终于还是开口，“当时贾岩被我一拳打倒在地后，许是一时恼羞成怒失了理智，便将当年的事情阖盘托出。”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周显思绪飘向远方，用声音低沉的将当日的情形娓娓道来，将一行人随着他的思绪一起带回到当日的破庙。
    就算是被人打倒在地，整个人狼狈不堪，贾岩还是不肯失了势，仰起脖子大声的对着周显骂道：“就算是再矜贵，说什么卖艺不卖身，她也就只是楼里面的一名清倌儿，贱籍，还真当是有多矜贵呢！只怕就只有你这种人觉得吧！我呸！”
    “你这腌臜货，怎的好意思说出来这些话，叫别人知道你先时做过这许多的下作事！”周显气愤地攥紧拳头，想要再次挥向贾岩，但是想到怕一时冲动控制不住力气，将人打坏了，禾珞还没有见到他呢。
    贾岩原是一时没有防备才被周显答道在地，这时候却更像是因为醉的狠了，一时间挣扎着竟然起不了身，直气得两眼圆睁，酒气也是一下子散下去大半，恶狠狠的最周显说道：“你打我作什么？你不也就只是耽于一介青楼女子的皮囊罢了，我下不下作，又轮得着你来指指点点了，关你什么事？怎的，还想在我的面前玩起一往情深来了，还是你想怜香惜玉？”
    “我才不是只是中意禾珞的容貌，我是真心爱着禾珞的，而且我已经准备好为她赎身，不久之后就要迎娶她进门做我的妻，既是如此，你羞辱我妻子的母亲，你说关我什么事！”周显气得直喘着粗气，却始终提醒自己克制压抑，忍住了怒气没有让自己的拳头再落到他身上。
    “她只是一位青楼女子，你竟然想娶她为妻？”贾岩不解的问出声。
    “我爱她，才不会想要去计较这些虚无缥缈的俗世羁绊，更加不用你来一强调她的出身，她的母亲已经病入膏肓，她当是也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迫于生计才做出此无奈之举。”周显已然是慢慢的平复下来，此刻语气里面已然是少了许多的
    “爱她？哈哈哈哈！”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贾岩笑的太大声，”咳咳咳”咳嗽了好几声，“怕不是，只是贪图一时的新鲜吧，等到以后，你的新鲜感褪却了，她的皮相也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平凡里消磨不复，再也不能叫你惊艳绝伦，到时候只怕你脑子里面想着的，心里面嫌弃着的，便就都是记忆里面她出身青楼了吧？”
    “我自然是爱禾珞的，才不是你口中所说的什么贪图新鲜，图她的容貌姣好，我爱禾珞是因为她的善良，她骨子里面的坚韧。”
    “从来韶华易逝，容颜易老，美人迟暮千古以来都难以避免，爱一个人本就应该爱她的内在，若只是因为外貌临时起意，此生便就是换上个千万个女子，也不会有尝到爱的滋味的那一天。”
    “但是，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理解的吧，”周显居高临下的望着贾岩，发自肺腑的感慨一句，“你真可怜。”
    年幼时沿街乞讨，有时候运气好能够讨上足有十文钱，有时候运气不好连半个馒头都讨不着，还动辄就会被打骂一番，一路上还总要记得紧紧的抓住妹妹的手，不然就会有坏人欺负他是小孩子会把妹妹偷抱走。
    也是最后他们才找到一处落脚点，就是三里巷的破庙，这里大家都是一样的苦命人，互相帮持，慢慢的搭起破布棚子，天南海北的苦命人聚在这里，这才有了三里巷的雏形。
    那时候会因为讨得一枚铜板而高兴许久，每一天都是有期盼的，从不曾觉得自己可怜而自怨自艾，这是第一次，周显觉得一个人真的很可怜。
    “可怜？”贾岩低着头像是自然自语，“可怜？”忽的又摇摇头，嗤笑道“我才不不可怜。”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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