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我信了你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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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裂的南阳玉鸢尾花簪捻在手上,底盘的玉流苏相互敲击,发出脆耳怡人的声响。唯桑梧微眯起双眼,眸子里像是盛了满满一天空的黑色般,带着讳莫如深的阴寒气息。白皙似玉的修长手指掩起嘴角浅淡的弧度,在眼帘前的玉流苏的模糊交映里,那双眼深沉的看不见波澜的眼里像是流转着一世的虹光。
绛红色的灯笼绵延了整个绯染城的天空,金色的狐狸面具在婆娑的光影里穿梭,扬起的发梢映着千家灯火仿若点缀炫金的碎屑。女子衣袂翻飞,犹如一只蝴蝶落入光影迷离的世界,看不真切起来。
唯桑梧将这断裂的发簪收进檀木的盒子里,那双比夜还暗沉的眼里却是染上了光彩一般,他如同耳语一般低声呢喃:“这还真是意外的惊喜。”
玄色衣冠的中官用尖细的声音启道:“启奏殿下,卫尉少卿凤飞晨求见。”
“嗯,进来吧。”
厚重的胡桃木雕花门扉发出沉闷低哑的呜咽声后,慢慢的沉寂下来。衣料的摩挲声浅浅地响起,男子有些低沉悦耳的声在宽阔的殿室内响起。
“臣凤飞晨参见肃王殿下。”一身湖蓝色长衫,束发髻簪帽缨的男子恭敬的向上坐的人行跪拜礼。男子有着俊朗的眉眼,轮廓清晰,就像是精心雕做的上好雕塑一般,会让人有些念念不忘。
“颂光,你我之间何必客气,起吧。”唯桑梧对下首的男子露出笑容,青年人俊秀的眉眼尽是老成的神色。“有事?”
“先行军已经达到我大尧的良州了,臣特来请示殿下大军何时启程回朝。”
“嗯……是该启程了……颂光,你说陛下为何在此时决定攻打穆国。”唯桑梧端起一旁小茶几上的映着蔷薇花的镶金边的精致茶盏,浅笑氤氲的说道。
凤飞晨怔了一下,沉吟片刻,皱着眉头迟疑的说道:“臣···不知。”他确实不知,这天下还未完全统一,战火便一直没有停歇,像穆国这种小国,即使没有尧国,它也会被其他国吞并的。
不过……凤飞晨略微抬眼,如今陛下耽于美色,早已不问朝政,这攻打穆国召令是陛下所颁是没错,但到底是不是陛下的意思那就说不好了。现下不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谣言四起,说凤飞家在尧国权尊势重,已完全不将天子放在眼里,欲有取而代之之意。他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是那些异见者分化他凤飞一族与天家的关系散布的谣言,但仨人成虎,说的人多了,信的人也会多的。
而且这次攻打穆国也是父亲极力促成的,如今王爷无故问他这些,摆明了是在怀疑他们凤飞家在攻打穆国上另有图谋。
他从小便知道自己资质平平,不能像大哥那样在官场有所建树,能够为父亲分忧解难。所以他从入了着朝堂便处处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一步,怕稍有不慎给凤飞家蒙羞让父亲难堪。知道的与不知道的通通当做不知道,也许正是因为自己这种自保的胆小心态,父亲也从不与他商议要事。凤飞晨觉得这样很好,即使处于漩涡的中心,他也能安然无恙。
“有句话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是为人臣者的根本啊。”唯桑梧好整以暇地斜靠着沙发,姿态有些慵懒的说着。“颂光啊,你是有大才的人,可要处处勤勉一些,为陛下分忧啊。”
“卑职谨记。”
“那个穆国末裔找到了吗?”话锋一转,唯桑梧突然问起那个逃掉的穆国的小郡主,凤飞晨虽有些惊讶还是规矩的回答:
“回殿下,依然没有任何消息。虽然已向良州、青州发布了大量告示连着那些穆国流民也处决关押不少却是依然没有任何线索,加上之前的那些王府的下人致死不透露那个小郡主的信息,只让这宛若大海捞针的搜查又难上了几分。”
“嗯……倒是忠诚。”宛若白玉般温润修长的手指撑在额头处,唯桑梧的眸子里明灭着星点的火光,一贯的有些邪戾的浅笑也渐渐掩了下去。
“五十人的精兵队伍,无一幸免。而对方的死士按那晚所看到的人数估算,也不过十来人,人数上还是我方有优势······”凤飞晨沉着声线,脸色有些凝重。
“那些王族人里就没有见过这个小郡主的吗?”
“是的,那个孩子从不出入宫廷,连王族宴会都见不到她,好像是那自焚的穆帝琉雳不准许。有宫人透露,说那个孩子出生上一任神官便占出,那孩子命格不好,若出入王庭会带来不幸,所以琉雳便一道禁令让那孩子永远不准踏入王宫半步,正是因此宫中人从不曾见过她。”
“巫卜之言,不过是骗那些昏庸无为的人罢了。”唯桑梧对这荒谬的言论嗤之以鼻。“不过,拖了这个福,他们无意间救了琉氏如今仅剩的一条血脉。”
“王爷当作何打算?放过这个可能成为一个威胁的人吗?”
从质地柔软的沙发上款款走下,撑开的象牙骨的折扇上,绘着宸洲大陆上久负盛名的丹青妙手元清的惊世遗作《桑园田居》,白描的手法,流畅线条如行云流水一般,寥寥几笔,便仿似让人看到了闲适,轻快,不受尘俗拘束的田园生活。令赏画之人都不禁心驰神往。
可是唯桑梧好似完全不在意,对这千金难买的名作,只是随意的在手上打了一个扇花。便将扇子扔给已旁的中官,回首对着站在身后低眉敛目的凤飞晨勾起一个淡薄的笑容:
“一介女流,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观之古今,亡国祸水,大抵都是这些”一介女流””。
“这不过是那些荒淫无道的懦弱君王,为了逃避后人的口诛笔伐,便将这些罪行归罪与这些柔弱无力的女子罢了,让她们担下祸国的骂名。不过~”唯桑梧瞥了一眼凤飞晨那一脸正气的面庞,挪揄地说道:“正是因此,凤飞大人才对那一代佳人的投怀送抱,视若无睹吗?可惜那穆国第一美人的一片痴心~~”
“卑职从无此意,是那位公主一厢情愿。”凤飞晨躬身作揖,额前的刘海覆盖下来,遮住了面上的神色。
“要是我那可怜的七哥跟你一样就好了,也不会受此折辱呐。”唯桑梧仰首看着穆国有些灰霾的天空,空气里是被风掠起的丝丝凉意,连着唯桑梧的语气里都像是染着那年凉薄的意味来。“七哥看到我送他的礼物一定会很高兴的。”
“对了。”唯桑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来,笑道:“哪位穆帝一起离开的皇后,颂光你可有好好去祭拜一下?好歹也是出自你们凤飞一族啊。”
凤飞晨怔了一下,随即慌忙答道:“出阁女子,早已从族谱除名,况且她既已与穆帝一同自焚于赤雁台,她便是穆国的皇后。”
唯桑梧勾着嘴角,似笑非笑,良久才说道:“班师回朝!”
“诺。”
“幺儿!幺儿!快起来!”
“呜……干嘛啊,再让我睡一会……”少年意识模糊地嘟囔着,翻了跟身子继续睡着。
“别睡了,阿荷不见了!”季伯言难得严肃的口气大声说道,立时惊醒了刚才还准备继续会周公的少年。秋瑾驰登时便从床上坐了起来,惊慌失措地望了眼季伯言,便连鞋也顾不上穿慌张地跑向朝央住的房间。
——床铺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铺垫上也冰凉一片,完全看不出有人睡过的痕迹。床褥中间一个一尺见方的小包裹,是之前苏叶卿交给阿荷的那些首饰典当的钱财,此时它被安静的放在床褥中间,孤独的向他们昭示着它的主人已经丢下它离开了。
秋瑾驰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包裹,他回头再看看在他来之前便在这里的奶奶和苏先生,愣怔地看着,却发不出一句话来。像是没办法理解如今摆在他面前的事情一样,对于一个人的突然不见了,他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看着,但脑子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眼睛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剩下了那一抹浅色的包裹此时像是强光一样扎的他的眼睛生疼生疼,疼的都快止不住想要留下眼泪来。
耳朵里也是轰鸣一片,从季伯言告诉他阿荷不见了开始,他就觉得有一群人在他的耳朵边大肆喧嚣,敲锣打鼓的吵得让他的耳朵也很疼。偏偏此时那个混蛋季伯言还在旁边说着什么,明明什么也听不见的,但是为什么,关于阿荷的,只要是关于她的——哪怕是只是提到她的名字,大脑也能自动接收,从嘈杂的耳朵里传了进来呢?
“看起来已经走了很久了呢,被褥都冷掉了。不辞而别啊,那孩子。”闭嘴,姓季的,不要提了,耳朵疼,脑袋也疼。
“除了那个包裹里留下的那些钱财,阿荷连封信也没有留下。”苏先生你也不要说了,拜托,不要提阿荷,不要提啊……
无法理会身边的人在说什么,也看不到奶奶在一旁欲言又止,关切的眼神。秋瑾驰沉默地向门口走去。季伯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冷凝着声线,沉声问道:“你要去哪?”
“我去把阿荷找回来。”
“这种时候?你知道阿荷什么时候走的吗?知道她去哪了吗?你到哪里去找她?”
“我不到阿荷真正身份是什么,也不知道她在战争里又经历了什么,就算不能说话,也可以用别的方法啊……我从来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可是、可是……就算是什么也不表达的阿荷,我也把她当成家人啊!”少年瘦弱的身躯轻微地颤抖着,最后一个字从舌尖脱落,原本噙在眼眶里不肯落下的眼泪终究还是不能阻止的蔓延了整个脸颊。
“这几个月来的朝夕相处,她难道一点也不在乎吗?”
刘婆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孙子搂进怀里,苏叶卿与季伯言对视一眼,看着对面男人脸上无奈地苦笑,想着恐怕自己脸上的表情也和他一样吧。苏叶新摇摇头:“随她去吧,元符。你和她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的。”
季伯言一把把秋瑾驰的脑袋按进阿婆怀里,只露出整个后脑勺,被凌乱的发丝遮住的吊梢眼里,星星点点的亮光像是燎原的火。
“小子,你现在可没有时间在这里哭鼻子找心上人。别忘了四年后的武试,那孩子虽然不说话,可是聪明着呢,那些钱也带走了一部分,不会饿死的。而且,也许将来有一天在哪个地方说不定会遇到呢?缘分,可是说不准的啊……”
躲在奶奶的怀里,那焦躁的心也渐渐平息下来了,耳边是姓季的那个混蛋有些清朗的声线,虽然是一个不确定的梦,但是总是有着那么一个渺小的希望存在的。
那时,你是这么对我说的,但是后来,为什么都不一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