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艾儿不轻不重地甩上了苏里耶的房门，没有听到苏里耶的话。
    他有些生气，因为不明白，心情焦躁起来，什么也想不明白。
    “西艾儿！”笑得像一朵花一样，根本就没有明白他们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妍开从自己的房间里蹦了出来。
    是真的蹦了出来，这个小女孩子，用自己的行动明明白白地告诉别人她就还是个孩子。
    “我们出去逛逛好吗？”女孩抬起很期待的眼神看着她的偶像。
    “秦凝风呢？”就他和妍开两个人出去逛？
    “不知道。”女孩都起嘴巴。
    “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又没有认识的人，秦凝风会去哪里？而且还没有知会一下妍开。
    “真的不知道。”妍开上前拉住了西艾儿的手臂，“他能照顾好自己的，我们出去逛吧。”
    西艾儿的思维稍稍有些短路，等他回过神来时，都已经和妍开在城里走了。
    这个时代充满了妍开没有见过的东西，小女孩拉着她最崇拜的精灵，在街头逛得不亦乐乎。
    西艾儿可没有她那么轻松，为了让自己尽量舒适，又是和苏里耶在一起行动，某光明精灵的身份很方便他们的活动，他就很浅地遮盖了自己和人类不同的部分。精灵秀美的容颜对人类来说很难企及，西艾儿就这么走在路上，透过来的目光多得让他不舒服。
    妍开在外表上还是很出色的，身为混血儿的她集她的父母优点于一身。
    不过有精灵在身边，好歹遮掩了她的光芒。
    小女孩逛得那是一个痛快，看到不明白的东西就上去问问，看到好吃的就去买一些——西艾儿付钱——看到一些特殊的魔法用具就收藏一点。
    黑暗精灵心不在焉，避开众人的视线走到了街角。
    还是这里清静点，他就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妍开笑得只差没有咧到后脑勺的在沿街的店铺里东挑西选。
    真累……
    很想睡一觉，可是……
    睡不着。
    他就是这样的感觉。
    很为难，就像是夹在了两面之间。
    尽管他不太在乎克雷地安的威胁，可是究竟是不是和苏里耶成为朋友的思考就这么横在了他的心里。
    他看得出来，苏里耶的性格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成为一个朋友而言。作为族长，以他目前的表现西艾儿很想给他个鸭蛋，他这个族长当得长老们都不太把他当族长了。
    那么，他在犹豫些什么？
    似乎，他自己也想不出来。
    “……你为难了？”
    西艾儿惊觉地抬头四顾。
    四周都是各种形色的人，没有一个向他的方向看的。
    “你为难了。”
    这一句更加清晰，而且还是肯定的语气，隐约带着笑意。
    西艾儿骤然清醒过来，放眼望去，哪里还有妍开的身影。
    他循着还可以寻找的，淡淡的魔法气息向前跑去。
    不能使用魔法，他担心一旦他使用了魔法会对妍开造成危险。
    追上去了能怎么办他也没有把握，这个时候，精灵心里想的也只有追上去了。
    而失踪的秦凝风就在走出店铺的路上看到了在路上奔跑的黑暗精灵。
    怎么回事？
    他的直觉让他跟了上去。
    握着他手里新买的剑……
    “西艾儿？”他跟在精灵后面，在精灵即将和他拉开距离的时候叫了一声。
    黑暗精灵没有回头，他压根没有听到。
    以他的眼光可以追踪到的极限，有一个窈窕的身影。
    离开了人类的聚居地，同妍开他们的都市很是相似，在人类集中的地方找不到自然的痕迹，而在人类少的地方就保持了原始的风貌。
    西艾儿停下来的地方处在人类和自然地盘的交界处。稀疏的数目遮掩不住人类人工开拓过的痕迹。
    就这么看过去，树林里没有人。
    黑暗精灵知道，那个人在这里。
    “出来。”他的声音，有点冷漠，清澈的声线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
    林子里没有反应，树叶在风中飘落，寂静中能听到树叶接触地面的声音。
    他向前走了过去，脚步踏在落叶上，发出轻轻的琐碎的声音，慢慢地，接近着他找到的目标。
    微风绕过他的身边，然后骤然间变成了绳索般的束缚力量。
    黑暗精灵脚尖点地，轻易就摆脱了风的束缚，他轻巧的身形对从这样的缠绕魔法中逃脱很有帮助。
    “出来！”
    他加重了语气。
    林子里依旧没有动静，只有那个树后的黑影微微动了动。
    精灵的手掌中出现了黑色的闪电，正好追到能看到他的地方的秦凝风知道那是黑暗精灵特有的攻击方法。西艾儿这段时间里动用的基本上就是属于黑暗精灵本身的力量，秦凝风不知道，那是非常消耗自身力量的方法，而西艾儿，好像没有感觉一样。
    黑色的闪电很细小，也很准确，很快，就把那个隐藏在树后面的黑影逼了出来。
    那是——
    在看到那个躲闪的人的脸的同时，秦凝风条件反射地挥出了手里的剑——
    准确地刺到了西艾儿即将触到妍开的手臂。
    黑暗精灵的身形一侧，妍开就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秦凝风撤回了剑，愣在那里。
    西艾儿的目光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他错了，可是在目光接触的那一刻输给了自己的潜意识。
    “最好快点找到她。”精灵的右手覆盖在左臂的划伤伤口上，淡淡的水色光芒从掌心透出来，等他放下了手，那伤口也就消失了。
    “又是那个……”秦凝风垂下了剑尖，上面精灵的血垂直地滴落在地上，迅速渗进了土壤中。
    精灵族的一切都来自于自然，也将归于自然。
    “不是。”西艾儿否定了他的想法，“我没有感觉出破坏神的残留力量。”
    秦凝风的眼瞳一震，“妍开不会……”
    他了解那个女孩，天真，还带着孩子般的脾气，她不会对任何人造成无意之外的伤害。
    “我知道。”接触的时间不长，可是西艾儿也很喜欢这个孩子，甚至一度有直接收她当徒弟的念头，“所以说现在最好尽快找到她。”
    秦凝风默然。
    “她没有走远。”西艾儿抬头四望这片林的深处，“我们分开找。万一……万一有危险就叫我。”
    “好。”秦凝风也不浪费时间，立刻就向一个方向找了过去。
    西艾儿也向另外一个方向找去。
    黑暗精灵有天生的敏感，而接受过精灵的力量和本身隐藏力量结合的秦凝风也能感觉得出来，妍开的气息变化了。
    变得深沉，变得不可测。
    那种接近狂乱的变化带来了不可预知的危险。
    带给接近她的人，也带给了她自己。
    秦凝风紧握着剑柄的手开始出汗。
    冷静一下以后他就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不是现在的妍开的对手。
    他是拥有很好的素质，也确实有一身的本领没错，可这里不是他的时代，他所能发挥的能力在这里就好像是入错了行，起到的作用能有多少他自己都料不到。
    本就有魔法师潜质的妍开在经历了空界塔的旅行之后更加不可小视，连西艾儿都说过她现在的力量和以前的不能相比，气息的变化摆在那里，秦凝风的能力不能说不强，可是基本上不通魔法的他要和一个魔法师比拼，着实让他没有把握。
    黑暗精灵曾经说过，他也握有自己的力量，也问过他是否要动用自己的力量，被秦凝风一口回绝了，他只想依靠自己的努力去获得成功，不想这种来自于血缘的力量。
    他的父母，那对儿脑袋明显有问题的夫妻能有什么奇妙的血统……
    打死他也不信。
    现在他却后悔了，要是西艾儿的话是对了，或许，他就有能力阻止妍开了。离开了道路的孩子，他最想要做的，就是把她给拉回来。
    西艾儿临在分开的时候告诉过秦凝风一旦有危险就叫他，不过这个时候先遇上危险的是他。
    妍开的速度在这里难以想象，在两棵树之间的隐藏魔法结界困住了他。
    精灵不是不能摆脱这个结界，而是吃不准现在这个妍开的想法。
    也许……
    挣脱的力量和结界的力量呈现僵持阶段，西艾儿站在结界当中，看着从树影背后走出来的妍开。
    “你为难了。”
    还是那句冷冰冰的话，和平时的妍开判若两人。
    冷冷的笑容和闪着不可捉摸光泽的眼睛，她即是那个单纯的小女孩又不是那个单纯的小女孩。
    妍开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西艾儿的力量一瞬间扩张，将结界打散。
    两个握有黑暗力量的对立体就这么相互站着，谁也没有动。
    精灵可以看到，妍开的周身缠绕着黑色的力量阴影，和上一次被破坏神附身时不同，这一次，是从妍开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黑暗的力量。
    “为什么要说为难？”
    “难道不是为难了吗？”妍开的声音要比平时低沉上一些，要让西艾儿找到一个精确的形容词就是她突然长大了不少。
    她的眼睛，就好像能看穿眼前的精灵。
    “为难的话……”西艾儿微笑，“那也是我的问题吧。”
    私人的问题，不需要旁人的插手。
    “是你的问题。”妍开脸上天真的笑意一点也没有流露出来过，她的眼神，变得忧郁，“可是，我也有为难的事……”她走近精灵，右手微扬，丰沛的水汽在掌心凝结成冰的利刃，“我需要你的帮助，精灵……”
    西艾儿站着不动，看着她靠近。
    “不……”妍开的手一抖，冰化成的利刃消失在手里，她捂住脑袋，痛苦地摇着头，“不可以……好痛……我要……在这里……我要……”
    她的身形倒落下去——
    “西艾儿！”秦凝风听到声响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了黑暗精灵正把倒下的妍开搂在怀里。
    精灵的额头靠在妍开的一侧太阳穴上，女孩痛苦的神情明显减轻了不少。
    秦凝风站在一边，不知是失望还是压抑的神情在脸上交错。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多余。
    过了好一会儿，精灵向他的方向转过头来。
    “你能帮我把她搬回去吗？我太累了。”
    秦凝风走了过来，默默抱起了妍开。
    西艾儿的唇角，绽放出一缕他没有看到的笑容。
    用精神力来稳定妍开，累那是自然的。
    回到了旅店后西艾儿就把苏里耶从快活的午睡里挖了出来顶替他的工作。
    “直接用精神力？”被打断了睡眠的苏里耶脸色好臭，“那有多累啊。”
    动用魔力和动用精神力对任何人的消耗都是一比十的比例。
    “你就给我去尽力吧。”西艾儿现在可是很爽快地在出卖“友人”了。
    “我知道了。”他还能说什么，去找累受就是了。
    “秦凝风你等等。”西艾儿叫住了正想离开的某人，“我有话和你说。”
    妍开的情况很不稳定，西艾儿的判断是前一阵子的破坏神附身后引起了她自身性格和力量的分裂，秦凝风明白，那就意味着后天造成的性格分裂。
    “看起来，还是那个被分裂出来的性格拥有比较强大的力量。”
    西艾儿总算明白了，妍开的力量增长之后他明明可以感触到，她发挥得出来的却只有小部分。那些绝大部分力量，都被隐藏在了那个人格的控制之下。
    从那个妍开的表现来看，她更多的是站在他们的敌对立场上。
    是友是敌不分的另一个妍开。
    对西艾儿他们来说真不是个好现象。
    “有什么办法？”秦凝风的眉头随着西艾儿的话语越皱越紧。
    “实际上。”西艾儿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是破坏神的力量还残留着，那我可以想办法引导，可是现在发生异变的就是妍开本身，如果强行割裂，她会死的。”
    一个杯子碎了不是成为两个杯子，而是一堆碎片。
    性格分裂的患者，要想恢复，需要很漫长的时间和旁人细心的照顾。
    “该死的……”秦凝风也忍不住发出了咒骂声。
    他们被困在这里，回又回不去，妍开又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还有一点。”西艾儿也觉得他们面对的形势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路上麻烦波折不断，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问题在等着。
    “在妍开没有平复起来以前，她是无法穿越时空走廊的，走廊的一点点扰动都会干扰到她自身的魔力不稳定。”魔力的狂乱和崩溃，那是发生在魔法师身上最可怕的事。
    似乎，他们也只有留下来静静等着妍开的平复了。
    小女孩对自己的变化一无所知，她还以为自己是因为中了暑或其他原因突然就睡过去了，醒来后就在自己的床上了。前一刻还在市集上搜罗自己喜欢的，准备带一些回去——西艾儿说过，只要是不会影响到时空走廊的小东西，她还是可以带些回家的——眼前一花，就陷入了沉睡。
    “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小女孩吐吐舌头，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啊，到了这个本该就是以她这样的魔法师为主角的地方，自己反而处处需要别人的照顾。在自己的那个时代也没有出现过动不动就晕倒的事情啊。
    “就一点小问题。”黑暗精灵笑容可掬，“你好好休息几天，就没有问题了。”
    西艾儿的笑容蕴藏着另外的味道，妍开的头皮刷地就是一层麻飕感。
    “我们不打搅你了，好好休息。”秦凝风说了这样一句话，就和精灵一起离开了。
    房间里，妍开坐在床上捧着热牛奶发呆。
    她错过什么了？
    “对一切的命运来说我终将离开，没有停留也没有感慨，过去的世界就是……”
    “闭嘴！”
    “未来存在眼前，而现在正……”
    “啊！啊！啊！……”
    “吵死了！”
    苏里耶停下了可以被称为嚎叫的不满，“你要看书就回自己房间看书，不要在我的房间里练习朗诵好不好。”消耗了大量精神力的他正想好好补上一觉，西艾儿偏偏就跑到他的房间里来看书，你说你静静地看书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高声地念出来呢，这不是存心来搅他的睡眠大计的吗。
    西艾儿对他的“惨状”好不同情，“朗读就是需要观众才能锻炼进步啊。”他们都消耗了那么多的精神力，他不想睡觉某神族的成员也别想好好休息。
    “你就是存心的——”苏里耶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呻吟。
    “你才知道啊。”西艾儿也不隐藏他的笑意，“要想当我的朋友，你就做好准备吧……”
    苏里耶的房间里，再度传来了西艾儿动听的朗读声和苏里耶的惨叫声。
    “西艾儿！西艾那斯！我们绝交吧——”
    旅店外，一条人影抬起头来看着苏里耶房间亮着的灯，洁白的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唇。
    “西艾儿！西艾儿！”她用不同于苏里耶的声音轻喊着那个名字，不知是怎么样的情愫纠缠在她的声音里，也纠缠在她的生命里。
    “尼兰，你可不要忘记了我们的约定。”克雷地安冷冷的声音从她背后的阴影中飘进她的耳朵里。
    “我当然记得。”尼兰蒂亚用同样的冰冷语调回应他，“我会把我负责的那部分做好，你还是好好专心你的那部分吧。”
    轻轻的嗤笑声从她身后而来，“你放心，我这里，很快就能完成了……”
    那声音里，夹杂着野兽的吼叫和拼命挣扎的撕扯声。
    很快的，那些声音都隐藏进了黑暗里，在月色下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