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学徒这个身份就意味着他们的魔法尚处在学习阶段，要求他们像一个真正的魔法师那样自由且有分寸地控制魔法是不太可能的。
    前来考试的人本来质量就参差不齐，其中固然有好的魔法师苗子，当然也就有那种半桶水的家伙。
    在看过场地上魔法乱飞，光团四射，冲击力乱窜，爆炸声四起之后，西艾儿原本不对这种考试有兴趣的家伙也有了另外的看法。
    至少，这里的防御措施和场地质量绝对是不错的，在这么混乱的魔法轰击下居然没有丝毫的裂缝出现。
    这里的考官显然也都是有一定的魄力和冷静的，在被好几个火球迎面轰过来的时候还能迅速地为自己筑起魔法防护屏，尤其是，在遭遇到一场绝对是初级魔法的狂轰滥炸之后，等到场面上平静了，嘈杂声也消失了，面不改色地在眼前这位似乎有着袭击考官的罪名的考生的试卷上填上一个数字后，继续用异乎寻常的大嗓门喊着下一位。
    西艾儿真的有些看呆了。
    苏里耶不会读心术，但是从西艾儿的脸色上很容易判断出他此刻的想法。
    “怎么？这种场面还壮观吗？”
    “很壮观。”这位掌握着最高级黑暗魔法的魔族成员衷心的说出了评语。
    “其实这里的场地和防御阵是在二十年前改造过的，因为二十年前在这里考试还没有这么好的考场，结果一个学徒的失控法术差点害得全城都烧起来，把居民们吓得半死，魔法师们这才意识到一个坚固的考场有多么重要。”
    “坚固”的考场……
    确实很重要！
    看了半天的考试，西艾儿有了一个疑问，“这里没有黑暗系魔法的考生。”
    苏里耶看了他一眼，“学院里也没有开设专门学习黑暗系魔法的课程，只不过在学习攻击魔法的时候会带到一点。在菲特恩，一方面是因为光明力量守护的地方要施展黑暗系的法术本身就很困难，另一方面是因为处在这里的人类绝大多数对黑暗系的东西有所排斥。”
    西艾儿听出了他话里另有所指，“那么你呢？”
    作为光之精灵族的一员，神族的族长，又是菲特恩皇家的高贵客人，苏里耶对黑暗系又会有什么看法呢。
    “我？”他耸耸肩，“无所谓。”
    “啊？”无所谓？那是什么看法啊。
    “你要知道，光之精灵和黑暗精灵早在人类诞生之前就存在了，那个时候，他们除去自身力量的不同属性，他们可没有什么明确的划分吧。在这里，人们喜欢光的力量，在那里，人们喜欢暗的力量。但是他们的喜好是不可能改变精灵的属性和力量的。”
    在人类诞生之前，精灵们是没有彼此的种族、国度之分的。
    要不是卷入了人类的战争之中，要不是他们的思维在这个时代向人类靠拢得太过分……
    远在人类诞生之前精灵们是什么样子，失去了一部分记忆的西艾儿还真的是不记得了。
    轻轻地叹出一口气，魔族最著名的医师在人类的躯壳中觉得累了。
    “我真的不想参加考试，我们能不能回去了？”
    夜幕正在悄悄降临，苏里耶觉得在傍晚的斜阳中眼前这个人的眼睛反射着一些他看得懂却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人的眼中出现的光华。
    那种经过了千百年历炼之后，沉淀下来的岁月和无声的印痕散发出来的一种淡淡的光华。
    自己好像哪里判断错误了。
    苏里耶弯弯嘴角，“好吧。”
    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对方不愿意，他也不能太勉强。
    西艾儿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他有些弄不明白，想离开的时候他竟然脱口而出“我们”。
    为什么要说我们呢？要是他想去休息大可以说自己先回去了，结果，居然把这个他其实可以列入接触危险分子的家伙给拉回来了。
    到了这个份上，总不好意思立刻就赶人走吧。
    西艾儿泡茶，在旅店的小房间里招待客人。
    他们一起进来的时候旅店的老板颇有些惊讶，奇怪这个年纪很轻的客人怎么就会认识这样穿着明显高贵的光之精灵。要知道以前西艾儿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托苏里耶借的书和买的草药都是在外面约定了时间地点去取的。
    这下可好，算是把这个麻烦给带回来了。
    西艾儿决定了，既然既定的目标达到了，这里就不能久留了。
    一定要找个完美的借口开溜。
    他暗暗敲定大致计划。
    没想到，苏里耶的一句话就马上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
    “我就直说了。”光之精灵在捧着茶杯赞叹了一声好茶之后这么说，其表情和声音就和刚刚的赞叹差不多。
    所以，他的那句话带给西艾儿的震惊要比他严肃着表情说出来更大。
    “你是黑暗系的吧。”他的口气，和你吃过早饭了吧一个样。
    “……”
    要动手吗？
    西艾儿脸上阴晴不定。
    还是……
    “我可没有敌意。”
    苏里耶这样说，西艾儿手上的动作一停，等着他有什么下文。
    “不是说了吗，精灵没有国度。”苏里耶可绝对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笨蛋，精灵超越人类的年龄和阅历就摆在那里。
    “我倒是希望你能去考试，然后让他们看看黑暗系的力量。”他这么说着，“人类偏科偏的时间太长了。”
    魔法有一个完整的系统，缺少某一个部分，对其他的部分也会有所影响，在很早以前，有很多不同的两种或三种属性的魔法力量结合在一起施展的法术，现在要想了解到那些，就只能通过记载不全面的古书了。
    照现在这样的消失速度下去，苏里耶很担心多少年之后魔法将彻底从人类的生活里消失。
    “你不觉得，其实人类离开了魔法也能活得很好吗？”西艾儿的话里有些讽刺，人类生来并不是魔法的拥有者，也没有必要一定要依赖魔法才能生存下去。
    “我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应该流传下去罢了。”被讽刺了，苏里耶苦笑。
    “那些流传是人类的事。”西艾儿对他的这个观点不以为然，“你不觉得你越过界限了吗？”
    是啊，人类的事，作为外族的他来说真的不能管得太过。
    苏里耶笑得别有意味。
    “你这么说话，倒让我觉得你也不属于‘人类’这个范畴了。”
    糟糕！说过了。
    西艾儿自知失言，可是说出去的话怎么可能收回。
    “哼！”
    他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苏里耶还真的不能拿他怎么样。
    说他偷进皇家书馆，除了看书他又没干什么，后来的书和药材还是他帮忙去找的。
    另外，自己也不是要把他怎么样的问题。
    本来就在想正好找到了一个懂得黑暗系魔法的，现在又得泡汤了。
    “既然你不想留下，那还是赶快离开吧。”他把空杯子放回了桌上，“多谢招待，我得走了。”
    苏里耶离开后，房间里一时之间变得安静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西艾儿笑了起来。
    笑声渐渐消失，他的身影也自房间里消失。
    只剩下，留在桌子上的房钱……
    ……
    对刚刚经历了一场他人的记忆的梦来说的秦凝风，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了。
    被外来的力量侵入，即便和他本身的属性是相互吻合的，仍旧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那么现在……”拜妍开所赐，落到这么个“奇妙”的地方，他们究竟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妍开很沮丧，“都没人管我们。”
    黑暗精灵被神族的家伙追跑了，神族的家伙在看到那些闪光后也不见了。
    他们该怎么办？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另一边的苏里耶，还是非常的举棋不定。
    动手，还是不动手。
    两条路都不好走。
    到底西艾儿是不是他曾经遇到过的那个人，他有百分之八十的确定。
    他很不想和这个精灵动手。
    情势不容他思考，神族几位长老的伤势摆在那里，他作为神族的族长，又怎么能光凭“言语”去解释清楚眼前他认为可能是误会的事件。
    “……”西艾儿很直接地翻了个白眼。
    真是，没有空和他们浪费时间。
    要动手就动手，不动手的话他就走了。
    身上的伤势有点麻烦，不过还没有到他的极限。
    婆婆妈妈的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
    西艾儿说不清楚苏里耶是哪一点惹他厌烦。
    这个神族的族长，无论是从性格上还是脾气上看法上其实都应该是值得结交的，可是——就是这么个可是摆在那里——西艾儿就是觉得他和自己不对盘。
    就像是天生的天敌的感觉。
    虽然没有到那种严重的程度。
    苏里耶这一犹豫，黑暗精灵就闪身进了森林里。
    白痴才会等你犹豫好了。
    苏里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跟了进去。
    “唉？唉？”季大长老在他身后嘀咕，“他速度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西艾儿到底收了伤，也是有意的，没有走得太快。
    苏里耶追到他的时候，他正靠在一棵树后休息。
    身上的伤口缓慢地愈合，他需要时间。
    “你伤得不轻。”苏里耶在那颗树后面三步的地方站住。
    “多谢关心。”西艾儿冷冷地回答。
    苏里耶犹豫着，“我……能帮忙吗？”
    “……”
    “我……”苏里耶向前迈了一步。
    “……你过来好了。”
    自己为什么会认识这么个家伙。
    西艾儿在心里哀号。
    苏里耶的治疗术……
    还真不怎么样……
    西艾儿在事后坚信，要不是当时有自己在一边指导，这家伙保不齐就能把他的伤势治疗得越来越严重。
    两个精灵在森林里耗了半天，好不容易确定了各自的下一步行动。
    “我得去找那个女孩。”黑暗精灵觉得不妥，“她身边的那个人身上有很奇怪的力量波动。你呢？回去吗？”
    “不。”苏里耶异常坚决，“我跟你一起去。”
    “……为什么？”他要跟去？
    “难道我回去和长老说实话吗。”他不是笨蛋，回去要面对一堆问题，会问死他的。
    这个神族的族长……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责任这个词是怎么写的。
    西艾儿得出了以上结论。
    而在日后的相处中，他不断地找到论据支持以上结论……
    西艾儿回到他碰到妍开的地方时，那两个人还正在互瞪着。
    “我今天好像老是碰到奇怪的事情……”
    前所未见的事情是不是都商量好了要在今天集体出现，黑暗精灵觉得他的头一个变两个大。
    烦……
    就算是烦，他也觉得不能丢下某人造成的麻烦不管。
    谁叫某人是他的好友。
    有所谓糟糕的朋友，就有所谓帮人收拾烂摊子的朋友。
    西艾儿很不幸地通常属于后面的那个范畴。
    妍开见到精灵回来，大大地呼出了一口气。
    太好了，他们有人管了。
    秦凝风就没有她那么乐观。
    这丫头，那意思好像就是有人管他们饭了……
    这也是事实的一个方面，他们身上可没有一点这个时代所用的货币。
    “简直就好像在做梦一样！”妍开兴高采烈，她的乐观主义精神有的时候简直就让认识她的人感到不可思议。
    “请问两位怎么称呼？”相比之下秦凝风相信自己还保持着应有的理智和思维。
    “黑暗精灵西艾那斯，不过请叫我西艾儿。”精灵这么介绍自己，他的力量传输给了秦凝风之后，他就能够听懂这里的语言了，不用西艾儿再度费心。
    “神族的光之精灵苏里耶。”
    “你不是……”妍开记得，这个精灵刚刚也是追赶西艾儿的。
    “我想，一定有地方误会了。”神族的族长微笑。
    西艾儿默认了他的这个理由。
    “我想我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那群神族的长老可不是吃素的，西艾儿是伤了好几个没错，可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害，顶多能把他们困在那里动弹不得罢了。
    他们要找回来也是很快的。
    “确实。”苏里耶环顾四周，让西艾儿觉得他比他更担心那帮老顽固找过来，“我们快点走吧。”
    走到哪里去呢？
    苏里耶跟着还是有点好处的。
    至少他认识路。
    三界林位于三个国家的交界处，龙蛇混杂，自然也是各类走动在边缘的人士的聚集地。
    很多人选择这里作为某些违背国家法律的交易的场所，人多了，自然也有些胆大的敢到这里来做生意。
    酒馆有了，集市有了，自然旅店也就有了。
    稍微编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谎话，他们就住进了一家小旅店里。
    定了最后三间房，他们的分配是这样的，妍开一间，秦凝风一间，两位精灵一间。
    时间尚早，两个人类两个精灵凑到一间屋子里说话。
    “真是想不到。”西艾儿的表情说明他真的没有想到，“光之精灵也能说这么利索的谎话。”
    “我说你吃惊可以，用不着这么吃惊吧。”苏里耶现在可也会立刻回嘴了。
    “我说——”妍开戳戳旁边秦凝风的手臂，小声说道，“我觉得他们两个好像不太对头的样子。”
    “你现在才发觉吗……”秦凝风的话一直不多，倒很符合他的性格。
    就是他，这种沉默观察形势的安静也快装不下去了。
    这两个精灵，实在看上去不太可靠的样子。
    不可靠到了他觉得自己甚至比他们要更加地理智。
    从他们一路上过来，这两位吵架的次数超过了十次，鸡毛蒜皮，过去种种，以后的计划，对人类的态度，对对方的态度。
    苏里耶这次的表现要是让长老们看见了非一个个被吓死不可。
    这是他们平时那位礼仪完全，表现完美的族长……
    “恩恩，这个，其实是才是精灵的正常表现。”看过《新月魔章》中有关记录的妍开后来这么告诉秦凝风，“所有精灵的脾气都像是没有长大的小孩子，这样他们在漫长的生命中就不会觉得无聊了。特别是他们有了可以吵嘴的朋友的时候，就会变得非常非常地喜欢做特别的‘语言’活动。我也好想要这样的朋友啊……”
    这个妍开，是中了一种名为“精灵”的毒了。
    秦凝风这个时候是还不知道妍开曾经的“疯狂”程度，要是他知道，绝对不会赞同他们这一次的旅行计划。
    可惜他这个时候不知道。
    那个时候他就觉得，要是让这两个精灵来为他们带路……
    前途多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