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村外有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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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的颜色,不知不觉变得轻浅。
那是晨曦的睡眼惺忪。
人群渐渐散去,——说是不眠之夜,可人困了,谁也没理由阻止呢。小孩子们爱睡觉,困得也早,这时街上已几乎寻不到他们的踪影;醉倒的食客们也陆陆续续被“清理”回家,虽还有嚷嚷着“酒~再来、再来~~!”的,却也称得上尽兴而返……
不过,像镂月这样在后半夜突然倒下的,那还真算少数。
一开始凛溪被这突发事件惊得一个激灵——但在羽宫解释为“睡着了”之后,少年的脸色骤然变绿了。
——睡着不是你的错,可在睡着之前没有任何预兆以致他人受到惊吓的(“睡倒”地点位于人群稠密处),就明显毋庸置疑的是你的错!!
……事实上,在羽宫将镂月转移到一卖芙蓉酥的小摊座位上时,凛溪也很没志气地——睡趴在了木桌上……
于是出现这样的场面——
“这、这位……客官,请问……”(面色发青颓废状自认倒霉的伙计)
“……”(冰山美人)
“呼~看……我……厉害~~……哈……哈哈……”(畅游美梦眠者甲)
“唔……镂月……姐……不要捏我……脸……”(深陷噩梦眠者乙)
——以及许许多多道好奇的目光汇聚于此。
好吧既然要睡在大街上那就别管那么多了反正正好不用花钱住客栈了啊哈哈……有谁会想到么?两人都睡得天昏地暗的想得到这些么??倘若想得到兴许是会笑开一朵花,然后疯疯癫癫跑去买东西。——那只能等到“姐弟”两人双双醒来。眼下只好……静待。
愈加明晰的天色朦朦胧胧将远山抹得鲜绿起来。黎明前的独特氛围就如梦醒之前那深沉的混沌豁然开朗一般,山林中群鸟争鸣,振翅低悬,辨不清远近。
轻寒侵衣,夜露乍凝,袅袅微风拂梢,河岸柳韵花意,——怎奈伊人不醒。
羽宫将视线固定在镂月略带剔透感的眼眸四周。薄薄的眼皮之下,眼珠快速游移着,——她在做梦。似乎做的是好梦,精致唇角呈浅浅的弧线上扬。
梦里有些什么呢?母亲、父亲……还有谁?还有后山小屋么?还有什么?……昨夜的事?那……必然有凛溪……
也理应,有他……不是么?
昨夜是那样历历在目的美丽,河灯漂去的刹那,仿佛连月光也一并流下苍穹,流向小河下游。羽宫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从来都没有像昨夜这样认真地,感受人与人之间如此微妙的联系,也从未如此直接地融入他们。
自从遇到镂月,他的心里渐渐有了更多事物。
眼前蓦然有纤手晃晃。
“醒了?”
“嗯,——我赢了。”
“……”不明所以。
少女将熟睡的小少爷点了一指。羽宫了然。
“‘有破门’那边遣来的人,大约已经到上游了,他们的对头不到一个时辰也会来这村子,——到时狭路相逢,定然要大干一场~!呵呵……谁知道呢?”镂月一声轻笑,用手支着脸颊,歪头斜眺泛着乳白色的炊烟,“是哪户人家这么早就要开饭了呀——真是……害我都有点饿了……”伸出手对着凛溪耳际一个响指。
缓缓将脸从臂弯里艰难抬起,凛溪显然是起床气很大的那一类人,面色黑比夜,怨念深深,迷迷糊糊低斥道:“吵什么吵?!没见本少爷在睡觉啊!!”
“没见少爷,只见我家小凛溪~~”镂月轻拍凛溪的小脑袋,“起床啦~!赖床怎么走江湖?还不如找个地方住下过平常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想睡多久睡多久。”
“可是——我要睡!”眼睛没睁开。
镂月暗自好笑。经过几回合“威逼利诱”,凛溪才总算愿意走路。不愧是小孩子脾气啊就是赖皮……
三人就这样慢悠悠晃到早点摊买了许多食物,又慢悠悠晃到村外草地等候。至于等候谁,那当然是镂月口中的“有破门”的正部大哥大姐们——
半个时辰后,来了一群着漆黑劲装、手执旋月轮之人,其数约有二十。
而此时此刻被追捕三人正有声有色的吃着早点。对比连夜赶路而来显然没吃没睡,即使蒙着大半张脸也可通过其黑黑眼圈看得出脸上菜色的一干人等,实在叫一个生活充满雨露以及阳光……于是双方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请三位随我等回幽魄门。”为首者做“请”的姿势,似乎觉得人多势众也用不着再解释什么了。
镂月侧首,纯然一笑:“哦,是新来的呢——叫什么名字?”两手还不忘继续与凛溪抢夺点心。为首之人见此不禁有些羞恼:想他在幽魄门多少还是有除那三人之外最高之地位,此次被遣来追捕如此平平无奇的三人本就心生懊恼,没想到这少女非但不敬畏,甚至不把他放在眼里,——叫他怎么咽下这口气!
“竟敢无礼——”他身侧一身材火辣的女子看出他的不悦,手中银白旋月轮隐隐有推出之势。
“来的全是‘朔’?人全换了,都是近年招纳的能人么?——呵呵,有趣得紧呢……”镂月还是笑,“阿杳这女人怎么还是这样小心眼哪……”
“大胆,竟对门主无礼!门主名号岂是尔等可以随意提及?!”女子跃向前来,倾身扬手,轮刃朝镂月划去,但见凛溪反手一挫,快如紫电,那女子手中旋月轮竟是险些脱出,拧身助力收手方握紧轮柄。为首者剑眉微扬,似乎正要出手,却见一极不起眼的黑衣少年伸手扣住其手腕,看似没有用力,其实正不偏不倚卡住关节,用的是几分巧力。
“卫泽大人,请三思——门主要人,而非要尸。若他们有什么损伤,门主怪罪下来,想来也并非容易解决之事。”说话间不着痕迹地看了三人几眼,最终视线凝在镂月身上,眼神颇令人寻思。
卫泽蹙眉,冷冷道:“我部从未有你这号人物,——你是何人?!”
眼波流转之间,似是笑意:“卫泽大人此言差矣,在下确是正部‘朔’部众、二十人之一……只不过——并非你卫泽这部……”
卫泽双目猛地一瞪,镂月和凛溪都为他的眼珠深深担忧:你可别将眼珠瞪出来……听得卫泽沉声道:“……‘朔’之原部……”
“啊呀……怎么这样才明白?真麻烦!阿杳招人不会是求量不求质吧~?这种人竟可做正部副总领?!——唉……‘有破门’算是毁啦~!”镂月直摇头叹惋,好像别人真就那样不堪了似的。羽宫却明白,这是——激将。他看向一脸深思的凛溪,那张小脸上灵动的大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镂月。
“狂妄的女……啊——!!!”一声惨叫,黑衣少年松开手,卫泽便捂住手腕,面色痛苦。那火辣女子赶忙上前:“副总领!可恶——你做了什么?!”
少年耸耸肩:“没什么,替卫泽大人松松骨而已,大人不会介意的,——不是么?”
凛溪看向卫泽手腕,喃喃道:“脱臼……”
“不错,是脱臼,——还是半个月就可以痊愈的那种。龙析这次倒是手下留情了,若是当初,断手可不在话下。”而后镂月赞许地点点头,笑生双颊,“话说小凛溪你已经懂这么多啦~?也不枉姐姐我两年前帮你一把呢!”
凛溪惊喜地睁大双目:“真是镂月姐?!”
“噤声~……”镂月竖起食指靠在唇边,“来看看龙析的英姿吧……”
“可我想看看镂月姐的英姿……”哀怨如得不到食的小狗可怜兮兮垂尾巴。
“啊,以后再说罢!不过,”少女坏坏一笑,“那些人也快来了……”
霎时间,其余黑衣人皆围了上来,旋月轮的雪白轮刃寒光逼人。在这关头,龙析却蓦地转头:“朔大人,要龙析动手么?”
……镂月汗颜。
“已经不必了。”羽宫冷声启唇。
风声乍起。几天前在客栈遇见的枣红重罗纱衣的美艳女子与一位绿底锦衣的羞涩姑娘翩然走来,身后更是尾随十名紫衣人。
——冥阳门。
“唉唉……他们还真看得起如今的‘有破门’啊,啧啧——”
这下,冤家死对头终是见了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