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着玻璃杯里的水，透明无味的白开水。
    如果和红酒，香槟之类放在一起，很多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吧。
    毕竟，白开水是那么的廉价平凡。正如他，他始终无法明白伊畅疏为什么要选择他。并且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权利。
    如果醉酒的那晚之后他还自欺欺人地抱着侥幸；那么在傍晚的音乐教室之后，伊畅疏连半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给他。
    他怎么没有想过逃跑。可是，他怎么逃？拿什么逃？父母都在这里，再说要是让父母知道他……他简直不敢想象后果将会是什么。
    本来，他或许还抱着伊畅疏腻了之后便可自由的心态。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是不可能的了。
    仅仅连一次出差都不被允许，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摇晃着玻璃杯，半杯水晃晃荡荡的，小小的漩涡……
    “啪”
    玻璃杯坠落地面，碎了。
    水溅到他的裤子上，他也不去理睬。
    怔怔出神地看着地上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
    死，是的。他真的想过。
    那样的耻辱，那样的不堪。
    在黑色的夜幕下，掩盖得很好。
    疼痛，只有受伤的人自己才可以真切地体会到。
    他被重重地摔在床上，承受伊畅疏野兽般的凌辱。
    在他以为惩罚已经结束的时候，才知道其实真正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伤痛的记忆往往尤其的清晰，那样的恐惧似在那一夜达到了顶峰。
    之后，他便开始麻木了。麻木所有的羞耻，但恐惧却从未淡过。那似乎已经深入骨髓的恐惧，也许这一生都不会消失。
    惩罚之后，他就开始做噩梦。
    梦里面的伊畅疏，比现实中的更加的可怕。几乎，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可偏偏还是死不掉。
    他恍然觉得死是一种幸福。解脱了，轻松了，什么都不用想了……多好。
    碎掉的玻璃片很锋利，只要在手腕上划一下……就是解脱了。
    或者这样的方式，太过缓慢。
    也可以选择跳楼，从楼顶坠落，其实和玻璃杯从他手中坠落没什么两样。
    死，有很多种方法。但他却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他不是自私的人。他死了，父母该如何？
    养了二十四年的儿子，突然之间就消失了。
    他不会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他怕，他怕啊！他从来都是个胆小鬼，怕这怕那。
    收拾地上的残迹，他拨通了伊畅疏的电话。
    他休息了三天，同时也想了过去的种种。
    他总是在逃避在恐惧在害怕，那么或许事情就会一直这样下去。
    即使这一次还是任何转机都没有，他也认了。
    伊畅疏不可能一生都这样绑住他，虽然现在他对于这一点也很迟疑。
    像往常一样，伊畅疏来他家接他。
    伊畅疏很反常地沉默，如果没有伊畅疏的发令他自然不会去看他一眼。
    爱思爱慕。
    是那家店，那家充满了可怕回忆的店。
    他本能地后退了一下还是跟进去了。
    还好这次他们是坐在靠窗的“观赏”位置，伊畅疏点了咖啡，他亦然。
    两个人都沉默着，直到服务员送上咖啡。
    伊畅疏先开口了。
    “林……”
    他没有抬头。或许伊畅疏又会粗鲁地抬起他的下巴，但是他没有。
    “我一直在等，等你有一天记起我。”
    伊畅疏自顾自地说话……他听着。想着今天或许又没有办法正常地谈判，对面火爆的场面，还有撩人的呻吟……
    但是，伊畅疏竟然就只是看着窗外开始叙述，淡淡的声音……
    “我们很早的时候就见过面的。那时候我刚转过去念小学一年级。我就在那里待半年，所以一直都和同学保持距离。我只想半年快点过去，每天放学都有司机来接我。可是有一天提前放学了，司机还没有来。我站在校门口等，然后来了几个小混混想敲诈我。其实那时候，我身上根本不带钱的，那几个人偏偏不信。要翻我书包，我就给他们翻了，反正过会儿司机就来了。没想到，那个时候你路过多管闲事，要帮我，却自己打架都不会打。被那几个人揍得鼻青脸肿，不过还好，我司机来了救了你。”
    他思索着，那么久以前的事情谁还记得清楚。而且，他好像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
    “后来我没想到还会遇见你，原来你爸在我爸公司上班。你比我大七岁，总是以一幅大哥哥的身份自居。不过，你虽然笨了点，但人还是很好的。你不嫌我小，带我出去玩。虽然那个时候我还是觉得你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家伙！但是，你是我在那里的第一个朋友。”
    他听了伊畅疏的回忆只觉得莫名其妙，他爸爸在伊畅疏的爸爸公司上班这个他不久之前也就知道了，但是……
    “那天我们约好在小公园玩的，就是学校那边的那个常青树小公园，你还记得吗？！可是那天，我爸在这里的分公司进入正轨了，就要回英国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所以就没有和你告别。”
    经他这么一说，他似乎想起来是有那么个小公园。
    “后来，我回来的时候，学校和小公园都已经拆掉了。”
    这个他知道，那几年都在拆迁，学校也搬了新校区。
    “我几经转折才找到了你，可是我们都长大了。你不记得我，很正常的。我很多次暗示你，你都没有想起来。”
    “这些，和你对我做那些事情有什么关系？如果我们是朋友，你还会对我做出那种事？”
    “林，对不起……我……”
    “而且，我根本不认识你。我十四岁的时候每天忙着上课，参加竞赛什么的；怎么可能去陪一个小学生玩呢？！”
    “林，你再想想。一定可以想起来的。”
    他看伊畅疏这么认真的样子不像在说谎，可是他的确没有见义勇为，也没有陪小学生玩过……对了！
    “我想来了。”
    “林，你想起来了？！太好了。其实后来，我找到你的时候，当然也查了你的相关资料。想过你有可能是巴结我，但是当我再和你相处的时候。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挣开伊畅疏的手，他忽然冷冷地笑了。
    “你弄错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爸爸和那位林叔叔都是在你爸爸的公司上班，林叔叔有一个儿子和我同岁。虽然我们一共没见过几次，但是我对他有点映像；因为他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很像。他叫林世言。我想你要找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我。”
    他救你和你玩，也不是什么多管闲事，而是林叔叔教他的。那时候爸爸和林叔叔共同竞争主管的位子，林叔叔为了这个，才让他儿子陪着总裁的儿子玩的，而且让同事们都知道。这样，大家选他的几率就高了。而且，哪个初中生会无缘无故去专门陪一个小学生玩呢？！
    他爸爸也没有想到，多年的老朋友会为了利益用这样的手段。这事也是后来他妈妈告诉他的。
    但是这话，他还是没有说出来。
    “不会的，怎么可能……”
    “不信你可以再查查看。”
    他一直冷冷地旁观着……看着伊畅疏打电话质问他的助理，看着伊畅疏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匆匆地跑出了这家店。
    原来只是因为他的一个错乱的记忆，他就要承受这些。
    他突然觉得好笑……一切都是那么荒唐。
    曾经他也不止一次问过他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他总是不答，如今知晓答案。原来从头到底只是他弄错了。
    看着对面玩弄着男服务员的客人，他觉得自己和这些男服务员又有什么区别？
    被玩弄被丢弃，从头到尾都是错。
    不，他应该庆幸，终于可以解放了。
    是的，他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