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伊藤左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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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则避祸,出门在外,万事小心,谨记祸从口出。”伊藤左次郎彼时那戏谑的应答“大哥真是啰嗦”犹在耳边萦绕,如今思来,是提醒得不够。若能时刻盯着那一张口无遮拦的嘴,别让二弟任性,这祸从口出之灾或许能避。
伊藤左次郎之死是真田家派出的忍者所为,大体上都能牵连出正当理由,为延聘木村教授不惜为他出气以便拉拢,使出的手段也很合理,木村教授最后还是去了真田家,对于二弟的死基本上已盖棺论定,真田家势大力大,又查无明确证据也不好去当面问质,只能摸摸鼻子大事化小,自认理亏,无人再有异议。
西渡中原之前,二弟伊藤左次郎不知哪来的灵感,十分笃定坚持赴中原寻找他心中的目标以挑战剑灵沟通学最高等级,那闪亮的眼瞳虽稚气却也真诚,二弟办正事也没这般起劲,不放心这第二分舵无主,故而选在二弟出发前特地拨了些时间盯着副舵主。
凡事叮嘱已毕,伊藤左太郎仍是不放心,“算了,任何公事都必须经我最后裁夺,你明着放心代管便是,出了事我扛着。”副舵主闻言后怔在原地。左太郎又道:“怎不答话?有何疑虑?”那副舵主脸上一阵欣喜,“这……真是太好了,我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副舵主对他这个第一分舵主的能力更加放心,一切照办。果真激动,憋着嘴拼命忍住情绪。
伊藤左太郎从鼻子吁出一口淤气,长兄如父,他这个做大哥的一人当两人用,事前多一双眼睛,省的事后还要停留此处收拾更多烂摊子。
***
二弟一死,第二分舵立刻收归,东瀛剑灵派只有一个,不再设分舵,掌门也只有一个。
伊藤左太郎亲自收拾二弟私人遗物,屋内井然有序,经过整理,令人装箱,防虫防潮细节也不能少,带回之后,教内这些凌乱公事让他没日没夜地操烦,月余之后,才正式拿起二弟的日记,当作睡前打瞌睡用闲闲翻阅,拜读细碎文字,字里行间也好奇起来这二弟一路成长经历了甚么。
──大哥的脑子突然开窍,七八九级三连跳,正在挑战第十级的当口,我该如何是好,才刚过七级,我一定追不上,怎办好,怎办呢……。
一连写了满满一页的怎么办。当时看他心不在焉,肩膀垮斜,视茫茫而不见生活事物,他这个做大哥的便故意停滞不前,以各种忙碌无心测验为由,谦让予他。
──上一个拿到第十级证书者是百年前的老祖宗伊藤明川,我得真传,不辱宗门了,我定要比老祖宗厉害,定要。
将那段时光拉回,彼时花好月圆,秋风染红了枫叶,温泉池畔一片鲜艳,二弟刚刚通过第十级测验取得剑灵疗愈师资格,乐得吱吱叫,还爬上爬下到处欢呼,四处张扬,心里头虽为他高兴,但总感觉这个二弟离自己越来越远,好似要走入另一个世界去。
行文于西渡东海之后渐趋严肃,宛如一夕之间长大成人,不再存一丝稚气,且其思路千回百转总在相似的问题上围绕,窒碍,迷茫,疑惑,猜疑,满篇问句重重,如陷五里雾中频频打转。这二弟认真看待病患是好事,在解救剑灵这件事上,坚持半分马虎不得,这也是他的优点。
──一口殡铁锏,医者医病,剖心疗心,听者凝重,言者清描,更多隐藏的火始终燃不起来,如存于地下千年万年长年闷烧,频频压抑,隐忍不发,他之肝肠早已寸断,病得不清。吾进行引导欲让大怒神灵一吐为快,奈何他对关键的人物、地点、来龙去脉之记忆理解甚少,更何况他亦说那段时光一心避世,生无可恋,几乎不与人来往,对人间龌龊厌恶至极,鲜有真心朋友,不,他又改口说朋友是你信他是真他便是真,旁人如何挑拨皆是无用,又说不觉自己愚痴,只言自己道行不够,济不了那些人。
伊藤左太郎双目疲惫,将日记暂搁一边,吹熄烛火,拢高被子,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剑灵派平日重视各项武功,日里引领门下弟子行禅,论剑,述医,七八堂课下来甚感疲倦,虽然如此,伊藤左太郎还是将手一伸,上身直挺于卧禢之上,拿起昨夜助眠的二弟日记,接下去读着。
***
──我怀里抱着这口殡铁锏,耐心与大怒神灵聊天,“你接着说,吾听着。”怒神他说,“冬雪能融,此仇融不尽。”我又耐心问,“你跟谁有仇?”怒神说,“他们。”我谨慎再谨慎,深怕他不信任我,“他们又是谁?”怒神不见反应。……,今日,中原京都不太平静,我在不见光的暗巷里首度感到万分紧张,外头有人回来,一阵骚动,似乎是沈荧的公子在外受了气,惹得沈荧相当不高兴。
──我必须抓紧向荧爷借锏一用这极短的时间,于是我又说,“我能替你解恨,相信我。”怒神说,“千里寻仇,万里追杀,我恨。”恨字一出,荧爷恰巧进来,将殡铁锏要了回去,比方才更为盛怒地走了出去。
──这是邪物,怒神他是邪魔,但我不能这般歧视,我……,唉,……,最不愿回忆的内容才是关键,多次探索,大怒神灵总是在这个地方一再重复,我每每听到“冬雪能融,此仇融不尽”之后,便知他深陷其中,久久停顿,尔后封口。是记不得了?是不愿回忆?还是对我不信任?
……
──这第十一级的关卡最是恐怖,我以为大怒神灵的原型丑陋无比,出来一定吓死人,我画了十余张人物肖像画跟他玩,在玩耍的过程中,我确认了他的眼睛眉毛身形与胖瘦高矮,他不知这是我诊疗的过程,我让他正视自己面对自己。
──或许是我最后描绘图像中的人物,那清秀俊朗、双目澄清的气质勾起他成为大怒神之前纯然无染的回忆,他悸动良久,该是时候了,该是解救他的时候了,于是我说,“解一人之怒,得天下人清凉。一人之怒未解前,天下生灵永涂炭。”怒神却无动于衷。
……
──大怒神灵总算愿意露脸一回,听说那是一个叫做禄马台的剑冢密坟,我在幻影重迭中首度见其怒火冲天,当下酿出灾难,破混沌,开霹雳,苍穹扭曲变形,我在地底之下,不知外头是否发生天大地大的震动。
──我总算体会了遇强则强的道理,与他的仇家相遇,他变得益发盛怒,比原先更茁壮了好几倍,我似是受他影响脾气变得易怒,见人总想教训,看不顺眼这个,看不顺眼那个,我将自己关在小屋里,将这大怒神灵的病情彻头彻尾整理一遍。
──唉,这一关,我非但没能通过,还感染了他的怒火,必须回东瀛找出对策,我拿不出良方,独自一人时我长吁短叹,但他是我的挑战,而我怎么也想不透那清秀的雅士是经历了多少欺凌与不平使变成了一名排名最高等级的大怒神?他又是怎么让自己的魂魄委身于这块粗矿中,连武士正宗腰佩上的剑都排不上?
──凡能成为神者皆具一定修练之根基,但为何,为何他长年闭锁矿砂之中,听他所言,他明确肯定地说,“四方宇宙,时间长河,我已被扬弃在外,若不隐身藏匿,吾之魂魄将遭十方罗剎降魔阵摧毁,灰飞烟灭之后,世间再无我之灵。”
──我问,“你是谁?”
──他淡淡地道:“悬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