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在江湖混出名堂，争不争气是个关键。
    两名青鸟派小道士提起小鼠胆子，畏畏缩缩来向武饕纳贡。
    师尊和这些道友们果然还是有情有义放不下我的，悬光君心头一乐，见面时露出难得的愉悦。
    “师兄，咱是特地来和武饕切断关系。”小师弟又唯唯诺诺说道，“师尊应了天枢门之请，二师兄去了十智宗，三师兄南下杭州定居，打算为人卜算，至于我俩，准备赴京考取功名。”
    落落长篇到底想说甚么，悬光君似听出了大概。
    “青鸟派关门了？”
    两名小师弟点点头，因过于紧张又感到羞愧，一时想不起该使用哪个理由，便吞吞吐吐地道：“师兄……。”
    悬光君重重地调息，不改泰然本色，吩咐这两名小道友：“我一日做你们的大师兄，就会照料你们一辈子，不管你们去哪儿，我都不会忘记你们。”
    “别呀，别呀，师兄还是……还是忘了咱，往后最好是……别再来往……比较好。”
    看来，这青鸟派彻底屈服在武饕的淫威之下，受不了了，最后来个总结一哄而散，与自己撇清关系，省得日后麻烦。
    悬光君心里冒出一股怒火，当日被弃一回，今日专程前来断绝关系，令他寒了心，顿了顿，勉强堆起苦笑，说道，“还是被我料中，不争气的青鸟派，我还能指望甚么呢。”
    ***
    偌大的咽峡关就这几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蛮子坐地为王，二王，三王，四王，有几个人就有几个王，前面的王若死了还可晋级。
    武饕虽然屡遭流年不利，对他底下这些小喽啰小兄弟却异常宠爱，有肉兄弟先吃，有酒不忘斟满，这帮兄弟亲友不仅愿意跟随他，对他的指挥也从不怀疑。
    日前，他召集众王，在秘密会议中拟出最新指令，简单易懂，“本王哭，你们就跟着哭，本王笑，你们就跟着笑，听懂了吗？”
    众王伏地，答诺！
    冬日的山风清冷沁脾，北风呼呼地吹，白雪覆盖大地，湖面早已结冰。
    武饕洞悉人心，悬光君擅长道术。
    武饕运势里总是缺少那一点遗憾，悬光君长于补运造运。
    武饕养着这么一个小道士，众王们每日跑山练武时总不忘将人给带上。
    一边在练武，一边在调息，两方对峙，互相盯梢。
    待时日一久，悬光君与这些山贼渐渐熟稔，虽不怎么爱接近，心中那份敌意却开始逐渐放下。
    这日，众王躲在洞内，暖酒喝汤烤羊腿，互相凑近取暖。
    武饕扯着其中一名四方脸的耳朵：“二王，等我拿下隔壁那条臭白狼，就让你去管管他窝里那帮臭崽子。”
    其他人眼睛睁大，干巴巴望着。
    “三王，别老是惦念着山虎的女儿，你得先扳倒山虎，他才会把女儿嫁给你，他日机会来临，我定让你去取代山虎的位置。”
    人人有梦，各个有赏，这帮野蛮子在武饕信心喊话下即使两手空空，内心却自信得很，在人前绝对不低头。
    “咱还有个人别给忘了。”武饕津津有味说着，“悬光君，你想要甚么，众王一起帮你打下。”
    武饕酒醉迷离的眼神灼灼闪烁，眉飞色舞，伸过手，在肩头推了一把。
    悬光君不予回应，就凭这几只小猫也敢妄想江湖梦，听了都想打瞌睡。
    “说吧，大伙儿都在听咧。”武饕裂嘴阔笑，热脸几乎要贴上。
    “自不量力。”
    悬光君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武饕一怔，手上的羊腿停在半空，气氛瞬间急转直下，一口比冰雪还冷的牙刀锐利得要人命。
    “哈！哈哈！”
    武饕忽然狂笑了一声，拿出自强精神，随后又笑着道，“咱是粗人，连笔都握不好，写起字来自然不亮丽，众王们，明天去搜刮文房四宝，一人一副，咱得把这字写得亮丽。”
    自不量力硬是拗成了字不亮丽，这高昂的自信到底是打哪儿来的，悬光君憋忍不住，噗哧一声，将手支着额头，整个身子停不住抖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
    众王见状，亦笑成了一堆。
    “唉呀，空有这文房四宝还不够，悬光君，教教这些小王认识几个字吧。”逮住这难得尽兴时刻，武饕打铁趁热，对着众王吆喝，“大家要向他看齐，以后都是要当王的人，得学会认字，免得被底下人讹了去。”
    众王此起彼落，答诺！
    一笑泯恩仇，悬光君好不容易笑完了，看在这帮山贼有心学好的份上，关系也渐渐热络了起来。
    ***
    悬光君文质彬彬，武饕乃搏虎屠龙之辈，这一文一武，四排牙齿聚在一起经常互相打架，陷入牛头不对马嘴的窘境。
    武饕脑子灵光，虽未读过一本兵书，却有千万计策自胸臆中不请自来。
    从四处搜刮来的书种琳琅满目，悬光君特意挑选教材，靡靡之音弃而不用，只传授几本迁过向善的儒道之书，听得众王呼呼大睡，流着口水，做起了春梦。
    但武饕却不同，他习字的速度飞快，断句的功夫神准，声韵对仗搞不死他后，不仅快速追上悬光君的程度，还能举一反三把悬光君逼到哑口无言，简直是个天生奇才。
    悬光君一片纯良之心，毫无心机，对于一代恶棍可以做到何等卑劣程度，他也不甚了解，以为眼前的大王知书达礼了就是教化。
    谁知那武饕不爱惜书册，总爱将册子当成火种，此事被悬光君发现后愤而转怒，他流露出鄙夷的眼神道：“烂泥扶不上墙。”
    竟敢焚书，行径恶劣，万万不可饶恕！
    留下骂声，拂袖而去后，把自己关在山洞内，发起怨气不肯吃饭。
    众王这才发现，这一向哄着供着的小道士原来也是有脾气的。
    然这一帮莽汉怎会知晓，文人嗜书如命与武人爱剑之心是同一个道理。
    悬光君打算求去，他有自信武饕不会为难自己。
    一个粗布包袱，一袭黑色毛氅，一锭黄金，武饕亲手打点，亲自送他出门。
    一路提防，谨慎再三地说道，“白狼和山猫想抢这块地，这几日混了不少人进来，我若是你，就过一阵子再走。”
    “大王，有你替我开路，我还担心甚么。”
    话头还是烫的，武饕却敏锐地嗅出一股杀气。
    草丛，枝头，石壁，十面埋伏无处不在，其中一只弯弓已搭上弦，神箭手悄悄就位。
    咻──
    一枝箭破风而至，紧接着是皮衣兽甲，皮纹面具，狼脸，狮面，白狼和山猫组成同盟打算瓜分咽峡关，探路先锋遭遇禄马台大王下山，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择日不如撞日，目标对准武饕一人冲杀过去。
    十万火急中，武饕拔刀，准备迎敌。
    “他们的目标是我，悬光君你快走，别管我了！”
    “我怎能丢下你不管！”
    “他们不会杀你，我若死，那帮小王就交给你，替我照顾他们。”扯下一条象征大王身分的兽骨链子，塞入悬光君手中，顺势将他推开。
    擒贼必先擒王，武饕明剑不敌暗箭，寡不敌众，腹背中箭，浑身是血，站得东倒西歪，一个踉跄，竟从千仞高处惨摔而下。
    悬光君回身一转，那群贼人背影肃杀之气汹汹，聚集在空谷之上，低头审视后竟连命都不要，一个个从高崖上龙腾虎跃，喊：“追！”
    悬光君心头凉了半截，此情此景，这帮人莫非是要天涯追凶，杀武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