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湖边的男生独自待了多久，直到东方渐白，鸟语虫鸣充斥耳边，封雨才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那相伴许久的夜湖。
    时光尚早，夜未惊醒。回到冰冷的床，拿起令人心寒的日记，满满的回忆涌上心头。封雨不禁怀疑自己这样做的正确性，也许此举太过极端。有些往事不能回味，更容不得去探索，除非有信心不被其摧毁。但是他能怎么办，不寻根问源，找准关键，哪来的资本与抑郁死神作战。
    一夜未睡的他并无倦意，舍友还在沉浸梦乡。那心爱又令人恐惧的日记，又被封雨拾起。
    初三如约而至，累积高耸如山的课本与试卷似乎还少，补课如吃饭喝水一样习以为常，老师家长比学生更加内焦外灼，离婚的信息会在中考后多如牛毛。不过，对于封雨麻木的心而言，似乎一切已经无关于己，然而此时他的家庭正在风雨中飘摇。
    寒假时间很短，平时也难得回家，一个月一两天不在学校。
    春节来临，偏僻的山村格外热闹，门上的灯笼红似火，老人眉上的皱纹也释了颜。回归的打工仔们顶着红绿头发，穿着笔挺西装，抽着福贵雪茄，在正街吐过浓痰，然后从别致的衣服袋子里，不急不慢的拿出卫生纸，细致抹过发黄的嘴唇，又将揉成团的纸，抛弃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来了，来了，几年没回的大伯一家终于回来了。
    大年三十这天，大人们忙碌，孩子们期待，大鱼大肉，排骨鸡蛋，在这经济不是很发达的农村，饮食仍是人们过节的盼许。
    在孩子们发光的眼神下，可口的饭菜还是先要给祖先尝鲜，拜过香火堂，献过门神灶神，快要发冷的佳肴，又才回到火辣热情的炉子边。
    啤酒饮料，葡萄鸡尾，平时害羞此刻又很大方的，一一涌现在拥挤的饭桌。
    几天前，那精神亢奋的公鸡还追着小孩跑，今天与那嘎嘎乱叫的鸭鹅，一起脱光了衣服，放下了桀骜，鲜嫩欲滴地躺在餐具里。
    父亲两兄弟几年没见，平时沉默不语的人，此刻竟也唠起了家常。孩子们话不多，一身心思全在一桌的食物上面。母亲很少落座，或者给空碗的人加饭，或者给杯空的哥俩满酒，客观的说，她确是农村的贤妻良母。
    这顿年夜饭，仿佛吃得不是有机物，而是幸福感。
    然而幸福往往不是一蹴而就，但消失却是一瞬的事，并且毫无征兆。
    “你们这家禽兽还有心思吃饭……”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的就是这种人吧，也往往只有妇女才有这种能力。
    然而这由远渐近的声音，同时让几个人手足无措。吓得母亲加饭的碗摔个稀碎，呛得父亲满酒的杯子瑟瑟发抖。该来的还是来了，有些债躲不掉。
    饱含愤怒的话打破了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代之以惊讶与压抑。
    “你还敢找上门来，不要脸的贱人。”这种场合，不合时宜出现的人，也让贤妻良母的彭丽，无法遏制内心的怒意。
    “你，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这事我会解决吗。”封浪平坦的额头，此刻因不悦而紧缩，压出一道道若隐若现的纹痕。
    “我怎么不能来？我是来为自己讨个公道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睡了……”
    “够了，注意你的言行，今天可是大过年的，不要胡说八道，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封浪严厉的呵斥声，打断了妇女隐晦又关键的内容，偌大的回音也螺旋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情形也将不可控制，也该年纪最大的大伯说道说道。
    “他婶，今天大过年的，有什么恩怨以后再处理吧，不要让旁人看笑话才好”大伯的劝慰，却无意中直指痛点。
    “笑话？对，我确实像个笑话，就是你这个禽兽让我在丈夫面前抬不起头的，今天我就要让你付出代价。”妇女被大伯的话激怒了，怒视的眼神直逼封浪。
    “疯狗，滚回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沉默的封雨忍无可忍，冰冷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
    妇女被十几岁男孩的眼神震慑，原本稚嫩的面容上，却隐藏无数沧桑，普通的眼光里含有不一样的穿透力，仿佛经历过生生死死，世俗的事物在它面前微小不堪。很多人也惧畏封雨，平时客气的话里，不容人侵犯，也充满冷漠，要想说个笑话，搭个近乎，那肃杀的眼神会告诉你，滚。
    封浪趁妇女消停时刻，收住不悦，赶忙圆场，这情形发展下去绝对无益，特别是自己。“你先回去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就这么走了，她可不服气，今天可是带着目的来的，回去没个说法怎么交差。“回去？封浪，你可说得真是轻松，今天我可以留住你的脸面，但是必须给我5万，不然就鱼死网破。”
    “5万？不是两万吗，怎么突然加价了，不如去抢吧。”5万可是外出打工者一年的收入了，并且是勤俭节约的那种，他封浪只是在家务农，顺带照看快要高考的儿子，如此一来5万，可不止一年的收入了。
    “不想给？那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妇女仿佛不罢休，生气的胸脯起起伏伏，原本有些姿色的脸上，此刻也因情绪涨的通红。
    “他婶啊，不要无理取闹，今天过年，好好陪陪他叔吧，一年才回一次，也该夫妻好好聚聚。”毕竟是一个大家庭，大伯可得维持好场面，大过年的吵架，可是贻笑大方。
    无理取闹？感情自己受的侮辱委屈，到这家人面前就是无理取闹。还有丈夫，就是因为封浪这事，自己才被又打又骂。妇女越想越气，怒不可遏，一把拉起桌布，顺势将满汉全席，利利落落的全部洒落在地上。
    “给脸不要脸。”那个本该清纯的声音，完全没有一丝柔情，妇女似乎想起了刚才那无情的眼神，一时愣住了神。
    生活在村里十几年，却同人几乎没有接触的男孩，是老头大人们告诫不要招惹的对象，也是他们完全没有见过的怪人。
    平时沉默话不多的封雨，生气的样子把父母吓到了。然而令他们意外的，远远不止这个，接下来的发生事情，让他们完全不相信，这是养育了十几年的儿子。
    此刻的封雨，原本俊俏的面颊犹如冰冷的钢板，刘海下若隐若现的额头青筋暴起，标致的眉下骤露血红的眼，受过伤的左手拳头紧握，肌肉僵硬的右手滴着血，拿着从桌上掉落破碎颈口的啤酒瓶，就在妇女还在惊讶的瞬间，坚硬的瓶身不偏不倚的落在，她那细胞构造简单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