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析次日散了早朝后收到安定侯的帖子的时候万没有想到他竟如此沉不住气，这便更是让楚析好奇他想做什么。
    帖子上写的明白，邀他明日至府上赴晚宴，楚析一笑喊来了天霖。
    “备些东西，本相明日要去安定侯府上用晚膳。”楚析正摘了发冠，如墨的发丝垂了满背。
    “相爷，是送安定侯还是送安定侯夫人？”天霖做事一向周到。
    楚析将腰间玉佩摘下置于妆台上，指尖略摩挲了摩挲后道：“备一份送安定侯的即可，哦对了，如玉坊的胭脂也挑上几盒吧，颜色什么的你自个琢磨去吧。”
    天霖垂首应是，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已过午时，窗外的日头越发的毒辣，楚析半倚在榻上看着书，吃着才从冰碴子里摘下来的葡萄，视线在纸张上胡乱地飘着，思绪却全退到了昨夜。
    昨夜他质问萧沐的时候，萧沐背着身子他去能明显感觉到萧沐那一瞬间的仓皇失措，萧沐看着他的时候眸中尽是闪躲、隐瞒，萧沐不会撒谎，他那双眼睛在看着楚析的时候总是轻而易举的就把自己的情绪尽数摊在楚析面前。
    楚析的指尖在书角捻了又捻，那日他还不知该不该信左闻星的话，从昨夜萧沐的反应来看，前朝余孽这四个字怕是真的了，只是他不知道萧沐既知道为何要瞒着他，楚析心底默默升起一种不大好的猜测。。。
    翌日晚间，安定侯府正厅比寻常多燃了一倍的蜡烛，分列的矮桌上早已置上了上等的美酒，不知那间乐坊请来的乐师正在试着自己的乐器，生怕待会出了什么错乱，谁都知道，待会要来赴宴的这位最是个喜怒无常的，若是惹了什么错处怕是整个乐坊都要搭上了。
    “见过丞相，丞相请。”安定侯一身十分隆重的衣袍充分展示着自己对楚析的尊重，安定侯微微侧身，身后一豆蔻年华的女子伏了伏身子，一双美目满含柔情的偷偷看了楚析一眼。
    楚析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进了正厅。
    众人落座后，方才随在安定侯身后的那女子微微颔首立在安定侯身侧，好像是在等什么。
    安定侯抚须笑了笑：“瞧瞧老臣这记性，丞相大人，这是臣的干女儿，名唤若凝。”若凝走到厅中朝着楚析盈盈拜倒：“臣女若凝见过丞相。”
    楚析抬手：“姑娘何必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若凝起身，抬眸微微打量着楚析，她听安定侯说过，这人正是当朝丞相，说是大玄的权臣也不为过的，不过二十岁，眉宇之间早就没了那一股子轻狂的少年气，老练，稳重，若凝甚至觉得这人只是端坐在那自己便能感到满满的安全感。
    酒过三巡，安定侯命若凝坐到了楚析身旁伺候着楚析用膳，楚析倒也没拒绝。
    丞相府书房，皓月跪在地上手指攥住衣裙，心里在祈祷楚析能快些回来。
    “丞相去安定侯府上赴宴？”萧沐翻着大约是楚析阅了一半的书，声音冷冷地问了一句。
    皓月咬牙：“正是。”
    萧沐翻过书角：“丞相可说过何时归？”
    皓月摇了摇头，心里不住的盼着下一瞬楚析便能掀袍踏门而入。
    楚析回府时已过亥时，他才下马车，便有小厮急忙附耳道：“皇上在书房等您，晚膳时便在了。”
    楚析轻笑出声：“知道了，去通禀一声就说本相回来了，这会身上沾了酒气不好面圣，本相沐浴后便去见驾。”
    小厮脚下一刻不敢停的去了书房，那位已经在那等了小两个时辰了，每半炷香便要问上一句丞相何时回府，这会脸黑的像什么似的，一屋子的丫鬟小厮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屋子里的人也不敢怠慢，手上利索的抬了热水进门只等着楚析沐浴。
    阖府上下的人都急着，偏楚析不大将此事放在心上，。
    木桶里，温热的水正好洗去楚析从安定侯府沾回来的满身脂粉味，他靠在桶边阖了眼睛，光是想着安定侯恨不得今晚就安排他和若凝洞房了的急迫样子便觉得好笑，临走时他将放在衣袖中的脂粉递给若凝的时候，安定侯那张老脸上藏不住的得意晃眼极了，楚析忽然觉得这件事好玩起来了，因为安定侯太着急了，人越是急迫越容易出乱子。
    “又饮了这许多的酒？不怕明日晨起头痛？”萧沐微凉的指尖按在楚析的额角轻轻地揉着，恰大好处的力度正好揉散了楚析丝丝醉意。
    楚析任由萧沐替他按着，唇边勾起一丝笑：“皇上不问问臣去做什么了？”
    萧沐伸手掬起一捧水顺着楚析的肩胛线洒了下去，肩窝甚至还留着他印下的痕迹。
    “丞相愿意告诉朕？”萧沐轻轻按着楚析的肩膀，此刻的他全无白日里坐在龙椅上的威风，更没了杀伐决断的帝王之气，眉间，指间，言语之间尽是说不尽的柔情。
    楚析转身，双手垫在桶边，下颌搁在手背上，一双沾了醉意的眸子似夏夜的星，明亮，勾人且让人移不开眼睛。
    双唇微启，楚析道：“臣想成家了。”
    萧沐沾了水的指尖忽然就失去了知觉，楚析用五个字把他击溃了，他说他想成家了。
    楚析颔首笑了笑：“怎么？皇上该不会觉得臣愿意同皇上一辈子都做那些为世人所耻笑的事情吧？”楚析拿过一旁的巾子擦了擦身子，披上中衣踏出浴桶，边往外间走边道：“安定侯的干女儿，年方十六，蒲柳之姿，顾盼生花，叫人瞧了好不怜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来将来必定是个良母，我楚析能得这样的人相伴终生，想来算是我高攀了吧？”
    萧沐站在屏风里，听着楚析轻飘飘的道了句：“皇上明日下旨为臣赐婚吧。”
    “楚析，你到底将朕视作了什么？”萧沐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的喉咙实在太痛了。
    楚析用巾子擦掉发尾悬着的水珠，笑声中是不屑与玩弄：“皇上说的有趣，臣自然是将皇上视为天子，视为国君，不然皇上是想臣将皇上视为夫君么？”
    楚析步至屏风后萧沐的身侧将巾子扔进浴桶，溅起的水花湿了萧沐的衣袖，楚析抬眸看着萧沐，半晌，他只是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
    萧沐觉得这大概是他做的一个噩梦吧，他想过楚析会折磨他，可他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他要自己亲自下旨为他赐婚，他说他只是将自己视为天子，视为国君，就同大玄其他人一般，仅此而已，别的，多一分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