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周愚白和左乔乔便早早就起了。
    大黄听见动静，也摇着尾巴凑上来，周愚白揉了揉大黄的脑袋，然后才起身，任由它跟着，去井边洗漱。
    等俩人快速洗漱好，就拿着油灯去了厨房，大黄也乖乖趴在门口。
    昨晚睡前，左乔乔就烧好了两大锅开水。现在只需把它盛出来晾凉，就可以直接用了。
    周愚白见少年取来一个大木桶到灶边，瞧着是要将开水盛出来，便将袖子向上挽了几圈，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臂，上前接过了少年手里的东西。
    “你去化些石灰水，有个小半斤就行，你自己看着来，不必太精准。”
    “哦。”左乔乔被男人接手，应了一声，转身去澄石灰水了。
    “周大哥，这么多水可够？”
    “再加半碗。”
    周愚白朝少年端着的陶盆里扫了一眼，回道。
    少年乖乖执行。
    将盛了约莫六七分满的木桶抱到亭中，周愚白又盛了同样一桶过来。
    水在灶上放了一夜，还有一点温度，周愚白趁着这个温度往里面各扔了一小把薄荷叶，泡着的工夫他回到厨房准备糖稀。
    左乔乔已经将灶火燃起了，周愚白过去开始熬糖。
    俩人一个控制火候，一个盯着锅里的糖稀，配合着将糖稀熬好了。
    周愚白用筷子蘸了一些尝了尝，糖稀熬的刚刚好，味道很好也没有焦味什么的。
    放下筷子准备将糖稀盛出来，周愚白一扭头就看到边上眼巴巴看着他的少年。
    “怎么样？做好了么？”少年见他看过来，赶紧问道。
    闻言周愚白刚准备放下筷子的手顿了顿，又转回来将筷子掉了个头，用另一头又蘸了些糖稀，然后伸到少年嘴边。
    “你尝尝。”
    少年下意识的张嘴含住了筷子，糖稀立刻从他舌尖化开，他却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他愣愣地抬眼看向凑近的男子，耳边只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咚！咚咚！
    周愚白却没察觉少年的异样，油灯太暗，他见少年吃了糖稀就将筷子收回来，刚才有些前倾的身体也重新站直。
    “怎么样？”
    “唔……唔？”左乔乔还有些愣怔，也没听清男子问了什么。
    “呵～”头顶传出一声轻笑，周愚白觉得小孩儿真是呆的可爱，他又问了一遍：“我是问你糖稀熬的如何？”
    “哦，好吃，比我昨儿弄的好吃太多啦！”左乔乔吧了吧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舌尖残余的甜意特别好吃。
    “小马屁精，明明就和昨天的一样。”
    左乔乔：……
    左乔乔听他这样说，心里不服气：才不是！
    见他也说好，周愚白这才将糖稀盛好搁在一边放凉。装糖稀的是一个圆肚的陶罐，这样晚些时候用推车时，将陶罐的盖子盖好，再用布包一层，就不会倾洒出来。
    这时院门声响起，周愚白去将院门打开，院外站着的果然是高贺。
    高贺一边跟周愚白往里走，一边交待：“我阿娘让我过来说一声，早饭她做好了拿过来，让你们不必弄了。”
    听到动静出来的左乔乔听到这话，笑的眉眼弯弯：“知道了，谢谢阿贺哥。”
    “不必，你一会儿谢我娘罢。”高贺冲他一笑，左乔乔甜甜应了。
    高贺传完话，这才问向周愚白：“我看你们都快弄完了，可是我来迟了？”
    “没有，”周愚白摇摇头，“本来就没什么活，昨天不是让你晚些再来么？”
    高贺笑道：“阿娘不放心，怕你们忙不过来，让我早些过来。”
    两人说着进到亭中，周愚白拿碗舀了些晾好的水喝了一口，高贺学着他的样子也喝了一口，水里有淡淡的薄荷味，喝着有淡淡清凉，并没有一般薄荷水喝起来带的些微苦意。
    “这样就行了？”
    “嗯。”周愚白点点头，放下碗将薄荷全捞出来。他下巴点了点桌上包好的两包冰粉籽，一边将松了的袖子重新挽高，一边示意高贺：“喏，一起搓吧。正好咱俩一人一桶。”
    高贺也挽高袖子，又去井边洗了手，这才学着周愚白的样子搓起冰粉来。
    俩人搓了一刻多钟，额上都起了细密的汗，终于将冰粉搓好，周愚白将澄好的石灰水分别加进去搅拌起来，然后两人将木桶固定好，吊到井下，让冰凉的井水浸着凝固。
    “这就好了？”高贺擦了擦额上的汗，问道。
    周愚白也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点点头：“嗯，差不多一个时辰就好了。”
    此时天还未亮，院中还是黑麻麻的一片。左乔乔在墙边刷洗今天要用的推车。
    三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光线，做事倒也没多大影响，往车上放食材，碗勺，很快三人就将该收拾的都拾弄好，待冰粉好了，往车上一装就能出发。
    等天色将将亮了，左小念姐弟牵着小手，迷迷瞪瞪的出来了。
    不多时林婶送来饭食，高贺跟着林婶回隔壁吃饭，周愚白左乔乔跟弟弟妹妹就在亭中用了早食。
    吃罢收拾好，高贺与江晓霜也收拾停当过来了。几人便坐在院中等着，待时辰到了，天已大亮。
    周愚白与高贺合力将木桶提上来，冰粉果然已经制成，两人将木桶搬到推车上固定好，左乔乔也回屋去换一身衣裳。
    周愚白拿刀将冰粉从面上一刀一刀拉成一个个方形，说：“到时候直接舀就行，方便估量。”
    将木桶盖好盖子固定好，周愚白又将准备好的棉被也盖上去捂好，对着好奇的三人的三人解释道：“这样能尽可能的保住冰粉的凉气。”
    三人了然。
    除了食材配料，左乔乔他们就只带了三个大些的木勺用以盛冰粉配料，二十副碗勺供人使用，以及两个空的木桶，方便洗用过的碗勺。
    水可以直接在镇上的井里去打。
    周愚白看着车上的东西，想了想又道：“再拿两个小盏吧，第一天去，不一定能卖出多少，你们可以先在小盏里装一些，有人来问就让他们用小盏试吃一点，这样买的人应该会多些。”
    见三人点头，继续道：“吆喝的时候，可以喊个厉害些的口号，例如”祖传秘方”、”大燕独方”或者”宫庭御用”什么的，有些噱头才会吸引人，人多了就有人买。还可以找人假扮托儿，就是让人扮成食容去摊子上买冰粉吃……总之，你们三个自己商量着来。”
    左乔乔听着周愚白这一番话，眼睛里全是小星星，他家周大哥简直太厉害了，什么都会。
    高贺与江晓霜也满是赞叹。
    东西都准备好了，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从他们村去镇上，左乔乔平时背着一筐菜去约莫要一个时辰，回来的话轻省些可以早个一刻钟，虽然推车能更快些，但他们车上东西不少，还是要小心些。
    不想再多耽搁，三人准备停当，就推上板车出门了。
    ——
    边走边商量着怎么卖货，走了半个多时辰，中间换了两次人，又歇息了一回，左乔乔三人终于进了镇子。
    这次他们没有去左乔乔平时卖菜的地方，而是重新找了个闹市区，这一片道路两边开的是各种各样的铺子，卖布匹的、卖杂货的，卖粮油酱料的应有尽有，是以这边人流量较左乔乔之前那个集市要多出许多，街道上来往往不少人。路边也有些小吃摊子摆着，有的卖面条，有的卖包子馄饨，全都在卖力吆喝。
    左乔乔找到牙人交了二十个钱的市金（摊位费），牙人将他们领到一处空地，又交给他们一个写着“二十七”的牌子，叮嘱他们下午走时记得还牌子，左乔乔三人连忙应了，牙人才施施然离开。
    等人走后，左乔乔才和江晓霜小声嘀咕——
    “这边的市金好高啊……”
    “多少？”
    “二十个钱！”
    “哇！这么贵！”
    “对啊，我平日卖菜那处每日也才五个钱……”
    “啊？差这么多？那咱们要是卖不出去怎么办？那就亏大了啊……”
    听着俩人嘀咕半天的高贺没忍住笑了，“这边人多，有钱人也多，而且在这边的人都舍得花钱，所以市金收的才高。放心，怎么都不会赔的，说不定很快就能卖完呢。”
    “真的？”江晓霜不太信。
    “嗯，”高贺温柔地摸了摸小哥儿的头，“不早了，快收拾吧。”
    他们这个位子还不错，最好的位置已经被来的早的占去了，但这个位子也不算差。
    他们附近有五六个摊贩，挨着他们的是个老爷子，摆着竹编之类小玩意儿在卖，瞧见他们过来还笑呵呵的打着招呼。再远些的有卖煎豆腐的，也有卖其他的。
    而这一片正好背靠着一面一丈多的高墙，尤其是左乔乔他们跟边上的老爷子中间还有一棵杨树，等日头上来，树荫还能给他们遮挡些阳光。
    三人将推车横着摆到摊上，然后麻利地将分罐里装好的糖稀、芝麻、花生碎，山楂碎依次取出来摆好，又将碗勺也拿出来在一旁放着。
    见他们拿出来的一样样东西，闻着空气里糖味混着花生芝麻炒熟的甜香味，隔壁的老伯有些稀奇：“小子，你们这是甚吃食啊？怎的又是糖又是花生的，那个红红的又是甚啊？”
    高贺听见老人问话，恭敬地向人行了个后辈礼，江晓霜与左乔乔也跟着行礼。
    “伯伯，我们卖的这个是冰粉。”江晓霜笑着对老伯解释道。
    “冰粉？那是个甚？”
    “等会儿给您做一份，您一吃就知道啦～”
    “可不敢，可不敢！”老伯听的连连摆手，“这又是糖又是花生芝麻的，那得多少钱啊！”
    高贺听着却笑了，他冲着连连拒绝的老人道：“不妨事的，我们也是第一次做来卖，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得出去呢。您一会儿给尝尝，也给我们些建议。”
    他这样说，老人便也没见拒绝。瞧着三人——一个男子带着俩双儿，不知是兄弟还是什么，老人就直接问了出来：“你们三人是……”
    高贺笑着指了指江晓霜：“我未过门的夫郎，江晓霜”，又指了指左乔乔：“这个是我弟弟，左乔乔。”
    被介绍的两人都乖乖朝老人点头，江晓霜因着“未婚夫郎”几个字，更是红着一张脸。
    老人笑呵呵地道喜，见他们忙着，便又坐回自家摊上。
    收拾着，高贺又跟隔壁老伯打听了下井水的位置，问明白了就拿着两个空桶去找井打水。
    等高贺将水打回来，放到摊后外人看不见的地方，左、江二人已将所有的事都弄好了。
    在他们忙和时，就有行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个摊位。
    天已经热了起来，阳光也变得有些刺眼。左乔乔三人学着隔壁老伯，也都戴上了草帽。
    “好热啊，阿贺哥咱们先吃一碗冰粉吧～”江晓霜有些撒娇的看向高贺，左乔乔也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过来。
    “行。”
    高贺在俩少年的欢呼声中拿出四个碗装了四份，将每样配料都加了些，给了隔壁老人一碗，他们仨就在摊前一人一碗吃了起来。
    “唔～好凉快好好吃呀！”
    “天呐，这也太好吃了吧！”
    两少年对着眼色，一边吃着还一边咋呼。
    不少人都注意到他们这边，本来还想过来看看，但一见俩少年这般模样——这也太假了吧，什么东西能好吃成这样？！
    左乔乔俩人之前确实商量着这样吸引人过来，只是没想到两个演技菜鸡演的有些过了，反而像是起了反效果。高贺笑吟吟地看这俩人，也不出声提醒，他倒是不担心没有人买，就看着两小孩儿闹。
    隔壁老人也被两少年尴尬的演技惊到，他看了看手里端着的吃食，那透明的小方块不知是什么，在浇了糖稀的碗里一颤一颤的，上面铺着芝麻和花生碎，还有一些红红的东西不知是何物。
    老人试探着舀了一勺放进口中，居然是凉的？
    口中冰冰甜甜的，还有芝麻和花生的香气，又混着一股子酸甜，那小方块不知是甚，吃着口感甚是奇特。这一口下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刚被暑气晒出来的那些燥意都消了。
    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老人正准备问些什么，一吸气，一股清凉直冲胸腹，他登时怔了一下，随即便笑道——
    “怪不得叫冰粉了，”看向听见动静看过来的男子：“这冰粉果然神奇，居然如此美味消暑。”
    说着又继续吃起来。
    左乔乔三人很快吃完自己那份，洗好了碗勺，左乔乔与江晓霜满怀期待地站在车后面，以为会有很多人过来买他们的吃食。
    然而……
    不远处看着他们摊位的人倒是不少，只是没一个上前来。
    俩人的表情渐渐从期待变成紧张，最后……面无表情。
    高贺在一旁看着俩人，憋笑憋的难受。
    直到隔壁老伯将冰粉吃完，将碗还回来
    ——“老头子厚颜，沾了你们的光，有生之年居然有幸尝得如此美味。”他朝男子竖了个大拇指：“这冰粉确实神奇，又凉又好吃，还这般解暑，老头子到现在都觉得浑身凉丝丝的！”
    江晓霜接过碗，拿过去在桶里洗了。
    “您客气了。”高贺笑着道。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个一身着华服，大腹便便的男子，他走得大步，一手还拿着个帕子在额上时不时抹一把。
    男子走到摊位前：“这个叫甚”冰粉”的，真有那么神奇？怎么卖的，给我来上一碗。”
    高贺听见这话，笑了：这不就来了么！

    作者闲话：

    乔甜甜、江晓霜：阿贺哥，我们演得好不好？
    高阿贺：你们说的是今天那个菜鸡……互啄？
    乔甜甜、江晓霜：！！！呜……！
    唉，又是粗且长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