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教学
    薄心明出来时，太阳已经大亮。
    他是听到赵五在屋外头偷偷说着什么话，才想出来看看他在干什么的。
    没想到随眼一看，四个男性排排坐在屋沿下。
    见到他的第一眼，看过来的视线几乎要把他射穿。
    “……”
    薄心明不仅僵住了继续迈步的动作，更是连声带都要化了。
    对面的四人也是同样，表情在欣喜了片刻后就转为尴尬。
    “……那个，明，明哥早。”
    最终，还是赵贵子凭借着和薄心明的长期接触，最先发声，意图化解这种莫名气氛。
    “啊，你们早。”
    薄心明顿了顿，勉强找回声音，挥挥手的同时仔细打量那四个扎堆的人。
    见他们有种幼儿第一天进教室上课的状态，他心里都紧张了起来。
    薄心明偷瞄了一眼赵五，没想到他会把教室放置在这么个地方。
    赵五见他看过来，虽然没发话，可还是觉得心里别扭起来，逃避似的低了头。
    薄心明见他这样，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连忙补救。
    “啊，抱歉，让大家紧张了，我只是听到动静出来看看的，还没有要上课的意思。你们不用管我，继续说话的说话，想干什么的干什么。”
    他摆摆手，后退几步，等摸到门框了，才僵笑着对他们点点头，转过身就缩了回去。
    他自己才刚从床上起来，没洗脸没梳头的。要不是他知道赵五早早会来，他出里屋前会换好衣服，他刚刚可就丢大人了。
    “……”
    “……”
    正想对薄心明说些什么的人被他逃跑似的动过弄得一愣，一时不知该怎么好。
    赵五不由和向他看来的赵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点莫名的喜感。
    他们和薄心明接触得多，多少看出了薄心明刚刚那薄薄显露出来的羞涩。心里将将要生出来的尊师重道之心，突然间荡然无存。
    前头两个小家伙放下心，在那里低着头偷笑，后头两个大人却是真吓了一跳。
    赵二哥更是直接就弹跳起来，想去追，是被他哥眼急手快，拉住的。
    两兄弟也互相对视着，用眼神无声交流着自己的想法。
    一段复杂的眉目传情，让两个人心意互通，相安无事。
    最后赵二哥冷静下来，又转头看了看前头正各自好笑的两个小的。心里的异样被抚平，终于把自己暗暗提起的心放回了原处。
    他们这四个家伙都来得特别早，是急切等不得天亮的那种早。
    所以四个人都没吃过饭，刚刚还有事儿压着，不觉得怎样，等这会儿安下心来。
    赵贵子的肚子最先响起叫声，之后像是传染一般，他们几个，一个人都没有逃过。
    四个人听了一耳朵的肚子咕噜声，没完没了，连绵不绝，没有人能真真正正做到不为此脸红。
    一时间，他们面上依旧对面而笑，小声说话，心底却一刻不停得呼唤着赵婶子快点到来。
    赵家兄弟还好，他们离家前，是亲眼看到他们家娘亲已经起来，进出厨房烧水的身影了的。
    他们估摸着赵婶子用不了多久就能来解围，还撑得住。
    赵五这个对此一无所知的人，就成了全场心里最没底的一个。
    他刚刚找到的那点优越感被打击得烟消云散，毫无痕迹。低落得埋下了头，整个上半，身一沉，趴在了面前的小桌上。
    瞬间，小桌上的笔墨纸砚被这动作带累，发出一阵乱响。
    声音不大，却更是引人注目，使得赵五的脸又被盯得红了好几个度。
    他手上还得忙忙慌慌地去护着桌上的东西，不让它们掉下地，更是在心里为自己的大意举动后悔不已。
    就在他旁边的赵贵子自是没有看漏这个小笑话，但他自己正双手抱着肚子，想让肚里的声音小点还来不急，对于出声嘲笑赵五，只得悠着点。
    他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没有想过站起来，先回自己家去吃了饭再过来。而是一直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等着早饭被送过来。
    他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坐在外屋桌边上的薄心明也不知道。
    所以，他不只一次的去门口偷偷瞄过他们，想着他们怎么还坐在哪儿不挪窝，还想不想吃早饭了。
    这早饭不该上屋里来一起吃吗？
    救星终会到来，赵婶子那个大嗓门让她还未出现在视野之内，就已经暴露了行踪。
    薄心明双眼一亮，起身想去屋外叫那几个人进来，却看到那群人跑得比他还快，直接就冲出院门去迎接人家了。
    薄心明看着他们这么积极，目送他们出院子后就停下再出去的脚步，就站在屋门口等着。
    赵婶子这会儿过来，是端着好多东西的。
    她还怕拿不了，昨晚上就从薄心明家把那个用过一次的大食盒子拿了过来。
    她正一脸乐呵呵地往这边走，猛然间前方扑来几坨黑影。还没等她看清，那些家伙的手就顺着她提着食盒的臂膀就要去抢东西。
    她吓了一跳，侧身就去护着，抬眼就想开骂。
    定睛一看，那几个人影里，三个都是自己熟悉无比的，另外一个也在最近频繁见到。
    “……”
    已经涌到喉咙口的脏话猛然消散，但她并没有停下防护的动作。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像饿狼一样的扑上来？”
    她问冲得最近的小贵子，眼睛也狠狠瞪了他一下。
    赵贵一心看着那个大食盒，对他娘的问话反应慢半拍，并没有接收到她的眼神。
    这话是让赵五接到了。
    “赵婶子，早上好。我们不是有意吓您的，我们只是真饿了，您能快点给我们吗？”
    他几下绕过挡路的赵贵子，脸上的笑都是敷衍的，伸手就要去提食盒。
    赵婶子再次表示拒绝，并用疑问般地视线看向他们后头跟上来的她的大儿子们。
    “你们俩这又是怎么回事，也跟着出来闹？”
    两个大人在冲出院门的一瞬间就有过后悔，但没能及时停止脚步。等他们反应过来，又已经和他们的娘亲接近了。
    他们没有立刻调整脚步偷偷退回去，完全是因为他们都在心里告诉自己。
    他们明明看都看到自家娘亲提着那么大个食盒过来了，他们怎么能当作没看到就这么回去了呢。
    “……”
    听到问话，赵大哥红了脸，低着头没有回答。
    他旁边的老二倒是自然地笑笑，尽量显得平常的接话。
    “……哪，哪有的事儿，我们这是听到娘您过来了，想着来迎接一下，顺便给你拿下东西，让您不要这么累罢了。”
    赵婶子听着他说话，脸上带了气出来的笑，却也懒得拆穿他们了。
    一大家子并赵五，一起跨进薄心明家的院子，看到他也正一脸无奈地靠在门边望向他们，想是也听到他们的说话了。
    四个学生自认丢面，下意识地都低了头不去看他。
    薄心明倒是先注意到赵婶子手上提的大食盒，心里有些意外，面上到是平静，没说什么。
    一群人围到了外屋的桌子边，双双伸手帮着摆饭，就薄心明被他们有意无意地挡着，不好帮手。
    他看他们见到自己都有不同程度上的拘谨，对他的视线也格外敏感，心里一叹。
    先告别了见气氛不太好，找了个回去陪赵叔用饭的借口要离开的赵婶子。
    薄心明这才回过头来，瞅着在桌子边干坐着，却没能抬起头来开吃的“学生”们。
    “你们为什么会这样拘谨？是因为我面目可憎，变得可怕了吗？”
    他的正面坐的是双胞胎兄弟，他一眼看过去也分不清是哥哥还是弟弟，就没有指名。
    只一个个的用眼神去瞅着，盯得他们更不自在。
    他并不需要他们接话，眼前的这几个人想来现在也没有心情和他平心静气地聊天。
    所以他说话更理直气壮，毫不留情。
    “你们是因为我要教你们认字算术了，所以心里害怕了，还是害羞了？”
    “你们是认为自己天资愚钝，根本学不会。还是不相信我会真教你们有用的东西？”
    他直接用瞪视压灭他们个别人的意欲反驳，只继续他想说的。
    他也没想到，他昨天那么表达了一翻，他要教的东西不太正统，不要报以过高期待，怎么还会这么让他们为难。
    他们难道就真觉得自己识点字，会些简单算术就天下我有了？
    不会吧，他们没这么傻啊！
    “你们的心里是不是也有疑惑。我一个小公子，毛都还没长齐就想开班授课了？教的还不是什么半龄稚童，而是半大不小的少年，甚至成年人？”
    越想越气，他直视着对面的那对成年人，撑着桌沿，坐上属于他的坐位。
    “你们不用说话了，我讲这些是想再告诉你们一遍。你们想错了，我教你们识字算术根本没什么大目的。”
    “我就是闲得蛋疼，没事找事做。我想着我只在这呆半年，别的做不好，教几个熟人认认字儿，会个简单的加减乘除不难吧？”
    他看他们都不动，就用手指点了点桌面，让他们快拿筷子，准备开吃。
    他自己也不客气，直接去舀了一大碗浓稠的瘦肉粥放在自己面前。
    今天的早饭异常非富不说，居然还连荤带素，几乎就像过年一般。
    要不是早饭不能吃太腻的东西，薄心都要怀疑赵婶子会做红烧的菜了。
    他喝了一口粥，再扫视一遍四人，声音又亲近起来。
    “坐着就吃，这么多东西，不吃下肚子还想烂在碗里啊？”
    “……”
    “……”
    有了这么一句话，那堆一直僵着的人，这才如释重负般地软了身子，小心地舒展着。
    赵贵子首当其冲，一筷子伸出去，夹上一嘴凉菜，嗷呜一口送进了嘴里。
    四周围的其他人，随着表率出头，也终于放下了心下那最后一丝的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