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商道尘风（九）
    夜深雾重，乌云遮月，星光淡去，屋子里安静得出奇。
    “钱庄到底还有多少现银？如果从别的地方运银子过来应急，可还来得及？”
    岳文斟酌了一下，说道：“其实，如果单单应付百姓，那是绰绰有余的，只是——”
    桑茗急道：“只是什么？”
    “只是钱庄有许多大主顾，近日他们也要求提现，大主顾具有优先权，所以只要他们的款项未清，我们不敢先帮百姓……”
    “这样不行，百姓都已经闹成这样了，岳文，你把大主顾的资料拿来给我看看。”
    岳文点点头，便飞奔出去，跑了一趟房间。
    “叶城的钱庄除了汇通，还有哪家财力比较雄厚？”桑茗郁闷地揉着肩膀，刚才的运动量似乎太大了。
    靠在窗边的岳柔，这时转过脸，道：“说起这个，最近叶城几家钱庄纷纷易主，而且还是同一个买家——”
    桑茗心中闪过一丝不安，看向岳柔，问道：“如此的话，应该是有人大力收购。是谁这么有财力？”
    岳柔赞许地点点头，道：“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没一会儿，岳文揣着一本深蓝色的薄子进屋，“二夫人，大主顾的资料都在里面。”
    桑茗急忙接过，一页一页细细翻着，看到一个名字后却停顿下来，指着上面的名字，问道：“岳文，这傅辰涛也是我们的大主顾？”
    “是啊！以前傅家没有没落的时候也是一户大人家，家大业大，辰涛少爷虽然落魄了一阵子，但是娶了长公主后，水涨船高么，名字也一直留着，生意也一直有往来。”
    桑茗微微点头，长公主就是不一般啊！夫凭妻贵，“那他存在钱庄共有多少钱啊？”
    “这个的话，少说也有几千万两吧！绝大多数都是近来长公主派人存的。”
    “几千万两？这么多——那，这些大主顾中，还有谁比他存得多？”
    岳文拿过薄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又倒回来翻了一遍，皱着眉，如实以告，“貌似没有比辰涛少爷多的了。”
    桑茗身躯微颤，讶然道：“那他有没有派人来取现？”
    岳文细想之下，道：“暂时没有。”
    这时，岳柔从窗边走过来，接过薄子，随意翻了几页，眼睛盯着桑茗，若有所思地说：“二夫人，看来这事很蹊跷！长公主在岳府出现危机前一个月里，间歇性地往汇通钱庄里存了五千万两——”
    桑茗也不是傻子，随即明白了许多，朝他们四人说道：“看来，不出几日，长公主就会有所动作了。”
    岳武、岳刚面面相觑，一脸不解，倒是岳文和岳柔心思跟明镜儿似的。
    战战兢兢地过了两日，外地的银子一时还没有运到，钱庄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岳家每个人都在忐忑不安地奔走着。
    第三日清晨，长公主公孙韵果然有动作了，派了近身侍卫去岳府别院请桑茗入宫。桑茗换了一身体面的衣裳，就只身钻进轿中，被光明正大地抬进西雅国的皇宫。
    一下轿，就有几名侍女过来相迎，跟在侍女身后，桑茗开始害怕，她不知道公孙韵到底想做什么，不知道岳展霆的失踪是否和公孙韵有关，不知道自己能否化解岳家此次的危机……她的目光四处移动，似乎在搜寻什么，只是一直一无所获。
    “夫人，请进吧！公主在殿内等你。”
    侍女转头就走了，桑茗只能壮着胆子大步踏进“昭阳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了，她白皙的脸顷刻间变得通红，有些汗水挂在额头。
    “不必拘束，坐吧！”桑茗循着声音来源，看到一个白衣女子坐在帘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那个女子已经站在桑茗跟前，她就是西雅国的长公主——公孙韵。桑茗心中不禁感叹，果然是天香国色，略施粉黛，就已经让人移不开眼了。上次隔的太远，看得不真切，今日近看之下，传言一点不假，美靥堪比花娇，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民女见过公主。”桑茗根据以前的记忆，向公孙韵请安问好。
    “可以了，坐吧！”
    桑茗坐下来后，见公孙韵不住地打量着自己，不禁有些怯场，手心隐隐冒着冷汗，“公主，召民女入宫，不知所为何事？”
    “跟你说了，不必拘束，你不用这么紧张，本宫不会吃了你的。”公孙韵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调侃，带着几分不确定，“最近岳家似乎遇上大难题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吧！”
    桑茗握紧双手，暗暗打气，迎着公孙韵的考究的目光，缓缓说道：“公主，民女知道这一切都是公主精心策划的，米铺、赌场、酒楼、钱庄、妓院……样样布局周详，一步一步让我们岳家走入绝境，却又在紧要关头，愿意出手相助，民女不知公主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公主花如此大手笔……”
    公孙韵波澜不惊地听着，不一会儿就已经铁青着脸，看着窗户玻璃上的水珠缓缓地往下流着，慢慢地凝成冰，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脑海，那些过往，争端，羞辱……此起彼伏地来扰乱公孙韵原本平静的心绪，她慢慢地移动着手，捂住心口，那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纠缠着，痛楚万分。
    “没错，都是本宫设计的，都是本宫安排的，为的就是把你们逼到叶城来，你又奈我何？本宫是为了报复傅辰涛，那又如何？本宫是堂堂的一国公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傅辰涛他，他竟然敢休本宫——”
    “那是公主与驸马之间的私事，与我们岳家无关的啊！再说我们岳家也没有得罪公主啊！公主为何要如此——”
    公孙韵突然仰头大笑，慢慢地站起身，“无关？好笑，真好笑！你可知傅辰涛那两把旷世古琴是如何得到的？”
    桑茗的手颤了几下，迎着公孙韵厌恶的眼光，道：“公主的意思是——”
    “傅辰涛能够出其不意地出现在百花宴上，并奉上两把古琴，这一切如果没有你们岳家的帮忙，他一个败家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做到了？”
    “这——”桑茗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如果不是你们岳家帮忙，本宫就不用出嫁，不用嫁给一个窝囊废，也不会被他休了，就不会让本宫成为一个笑话，备受耻笑……”
    桑茗顿时哑口无言，站在女性的角度，她说的是没错，但是——此时，公孙韵已经达到痴狂的阶段，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许久过后，公孙韵的情绪微微平复，桑茗出声道：“公主打算怎么做？”
    公孙韵气定神闲地坐下，狠绝道：“他无情，我就无义——”
    这时，昭阳殿外响彻一声暴喝，“臭八婆，你给我死出来，出来——不出来是吧？好，我进去——”
    没错，是傅辰涛的声音，桑茗不禁往外张望，真的是傅辰涛来了。
    傅辰涛进来看到桑茗，不由一愣，很快又板起脸，看到公孙韵安然地坐在那里，铺天盖地的愤怒席卷而来。
    “谁让你进来的？”公孙韵这才瞪大眼睛，恶狠狠地说道：“是哪个狗奴才放他进来的？拖出去斩了——”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一个小太监跪在殿外，不住地磕头。
    桑茗一时进退两难，看来一场暴风雨在所难免，只能自求多福了。她向墙边挪挪，只听“嘭”的一声，一只青瓷花瓶沿着墙慢慢碎裂，只差一点点就砸到桑茗的头，桑茗倒吸了一口气，拍拍胸脯，不得不紧紧地靠着边缘，急急地向门口逃遁。
    “嘭”、“嘭”、“嘭”，暗器一件接一件，防不胜防。
    “小心！”等桑茗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跌进一个厚实的怀抱中，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霆，是你——”兴奋和激动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桑茗死死地抱着岳展霆，眼泪霹雳巴拉地落下来，看得岳展霆不知所措。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们先躲远一点。”说完，抱着桑茗火速离开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