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征人无泪(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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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微感意外,旁边那叫五郎的年轻士兵抢着说道:“这事原本怪不得温老大的,都是我们几个好勇斗狠惹出事来,若不是这样,温老大也不用替我们出头,惹下这身祸事了!”
萧云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温承挥手阻止住几名年轻士兵插嘴,对萧云说道:“其实不关兄弟们的事,全是我注定该有此一劫!不怕校尉郎笑话,温某三十好几的人了,到今天才知道喜欢了一个女人是个什么感受!”说着端起一杯酒引颈而下,才又接着说道:“温某十九岁便来到沙洲当差,到如今已是整整十七个年头了。当初年纪小,不懂事,只知道女人就是拿来睡的,从来没有正经心思想讨个媳妇儿,直到前年凑巧碰到一个女人,我才发觉原来女人不仅是拿来睡觉的,还能掏了我的心去。”
温承一脸风霜,与几个男人坐在酒桌上讲述女人,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萧云和几名年轻士兵却都没有半点不屑之色,反倒是急切地等着温承继续说下去。
温承又喝干一杯酒才接着说道:“这个女人本是督尉武承袭明媒正娶的女人,她家就在我日常巡视的街上,武承袭是沙洲刺吏杨勇的表亲,喜欢上楼子里去找女人,很少回家。于是一来二去,这个女人就和我好上了!开始我只是贪图她的身子,可是日子一久,我忽然发现要是有个一天半天见不到她,我便心思恍惚,做什么事也提不起劲来。”
众人听到这里已是鸦雀无声,温承又喝干一杯酒,接着讲道:“但我一辈子荒唐,半点积蓄也没有,而且她告诉我武承袭行为怪异之极,经常回到家把她吊在房梁上鞭打,若是被他知道了我和她之间的秘密,她怕武承袭会杀了她!”温承一杯又一杯不停把酒倒进嘴里,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声音平稳的继续说道:“我知道她害怕,因此拼命想办法多挣钱,希望存够钱之后带着她远远逃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唉---”,说到此处一声长叹,坐在旁边的四名年轻士兵再也忍不住,惭愧说道:“温大哥,都怪我们连累了你!”
温承嘿嘿一笑,平静地说道:“不怪你们,武承袭早听到我和她之间的风言风语了,他那是故意逼你们犯事,我是你们的伙长,替你们出头本是应该的!”说着他语气一变,怨恨的继续说道:“但我没料到这小子那么狠毒,陷害了我也就罢了,竟然拿刀割花了月娘的脸,还不许她离婚①,他对我说,要一辈子折磨得她生不如死,因此---,我才冒昧来求校尉郎帮忙,若我被徒去岭南,就几乎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但我要是能到安西战场上去,朝廷重视军功,只要我不怕死,夺得几个奖赏,自然可以回来带她一起离开这里,请校尉郎成全!”
那四名年轻士兵也齐声求道:“请一并带上我们,战场上我们兄弟拼死也会护卫在校尉郎和温老哥身前!”
萧云听得心潮起伏,没想到一个女人竟能将温承这样铁打的汉子弄成这样的绕指温柔。他心中感动,二话不说拍胸脯道:“几位都是至情至性的人物,萧云若不尽上心相助,当真算不上是个带把的了。”
众人酒足饭饱,温承吩咐五郎几人先行回去,私下又对萧云说道:“萧校尉,温某痴长了三十几年,却还从来没有碰到校尉郎这样的豪爽男儿,温某不自量力,想要和校尉郎攀个兄弟之亲,可好?”
刚才酒桌上全是说些男人之间的热血豪情之事,萧云又对温承铁汉柔情有所感动,此时见他有意和自己结拜兄弟,心下也是欢喜,道:“萧云求之不得!”
二人都是豪爽汉子,也不焚香,各举一杯水酒对天盟了誓,就算礼成。
温承站起身来,又说道:“兄弟,老哥的人头就全靠你帮忙留住了!若此事有什么需要担待的地方,还望兄弟莫要生老哥的气!”说完,他又表情复杂地看着一脸笑意的萧云,沉声道:“明日大早老哥的徒刑时间就到了,兄弟一定要早点持军牌来要人,切记,切记。”
萧云心中高兴,对温承说道:“大哥放心,小弟即便一夜不睡也不敢有所耽误!”
二人又聊了些奇闻轶事,直到夜入三更,温承才告辞而去。
次日天色才麻亮,萧云便一身兵甲军服,手持安西督护府调兵碟牌前往军刑处要人。天宝年间军事重于一切,无论人犯了什么罪,只要有机会去到征战频繁的边疆打仗,一切罪过都可以将功补过。但安西军对调集士兵要求严格,犯事的人若没有象萧云这样的特派兵吏点头同意,却是难以去到安西精兵营中。
萧云来到地头,眼见大门紧闭,想来军刑处的主簿还未起身。门前几名老弱士兵正在整理行囊包裹,看来是这次徒人的押送兵员。他正无聊张望,忽见远处有人跑了过来,接着听见锣鼓喧天,有人高叫着“站住――”、“不要放走了人---”,来人很快到了军刑处大门口,只见他头发披散,浑身血污,神情极为疲惫,正是昨夜才结拜的大哥温承。
萧云心思暗转,知道出了事,连忙问道:“大哥做什么了?”温承咧嘴苦笑道:“我杀了武承袭,犯死罪了!”
①笔者按:唐朝时候的离婚制度较为自由和完善,接近于今天社会,甚至某些方面的观念超过了现在的思想。唐时离婚主要有三种方式:1、协议离婚;2、男方出妻或女方“起诉”离婚;3、强制离婚,即任何一方犯“义绝”罪或“违反婚姻法”的强制规定结婚的,便由国家机构出面裁判强制离婚,不肯离婚者要受到相应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