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4、成熟是个有痛感的词啊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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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曾经
    终于,杨林在聂川沉默的坚持中轻轻吐了口气,淡淡开口。
    “也没什么。我五岁的时候被领养过,那两口子结婚几年没小孩,结果我一去那女的就怀孕了,还是双胞胎,两个男孩,所以我就多余了。”
    聂川眉头皱起,“你”
    “那女人以前因为生不出孩子可能挺受气的,怀孕之后大翻身嘛,两口子天天吵,男的不敢动孕妇就拿我撒气。”
    “那你们院里也不管?”
    杨林轻笑,“我们院在宁县,离兴州七十多公里呢,我那会儿不知道院里电话,也不敢求助邻居,后来是趁他们睡觉的时候偷跑的。”
    说到这儿杨林又笑笑,“要说我还是有福气,总能遇到好人。那会儿我才六岁,只知道顺着一条路走,结果走到天黑了被一家人捡回去。。。。。。可能是看我比较惨吧,他们报警了,后来才回的院里。”
    冬天的国道,他还记得路边是没有消融的脏污雪泥,还有一直在耳边呼啸的风,而那条路长的总也没有尽头。
    所有这一切都完整的留在了他的梦里,不断重播。
    聂川看杨林始终平淡甚至微笑,一下子就想起哥在弥留之际,也是这样的淡笑着。他压下心中泛起的疼,冷声问道,“后来呢?”
    杨林很平淡,“后来我就回院里了。”
    聂川追问,“警察也不管?”
    杨林摇头,“那会儿我是他们的养子,老子打儿子,警察也没办法。”说到这儿又笑了一下,“其实警察挺好的,后来办退养手续他们帮了不少忙。”
    一阵沉默,然后聂川问,“那家人现在在哪?”
    杨林摇头,“不知道,应该就在兴州吧,他们是本地人,在新月街那边开着一家超市。”
    聂川追问,“那两个人叫什么,超市叫什么名字?”
    杨林有些诧异的看他,“川哥,你不会是想给我打回来吧。”
    聂川冷着脸,“嗯。”
    杨林笑,“好呀好呀,哈哈。”
    聂川心中又是密密麻麻的疼,他起身摸摸杨林的头,“名字。”
    “男的叫潘为民,女的叫于虹,超市就叫”为民超市”。”杨林被他突然的亲近弄懵了,木呆呆地说。
    说完之后才回过神,“不是,川哥,你不会来真的吧,犯不着的,都过去了,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聂川没有说话,又摸了摸他的头。
    又是一阵沉默,聂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淡笑的人。
    杨林则是局促,突然的亲近让他没来由的紧张心跳,一紧张话就多,他轻声说,“川哥,小飞大名叫聂翀啊,我一直以为叫聂飞或者聂小飞的。”
    “嗯。”
    杨林,这还不如和小盆友聊呢,但还是努力找着话题,“翀是什么意思啊,今天要不听你说我还不知道这字怎么读呢。”
    聂川声音闷闷的,“翀的意思是向上一直飞,所以小名叫小飞,我哥给起的。”
    杨林,难道下一句要问为什么聂大哥给取这个名?要不要这么烦人啊。
    聂川没感觉到杨林的窘迫。他坐在床边,看那人轻轻拍着孩子在床前走动。
    寂静的夜和小小的光明,轻言细语的曾经过往,以及两人共同担心的那个孩子,这些都让人想相信什么。
    不过也许只是今天得到的消息让他很难过,难过得想说出来。
    “我哥是九一年出生的,那会二毛厂和涤纶厂效益已经不行了,但大家都那么过着,也没什么。结果九七年有了我,当时我妈不想要,是我爸坚持留的我,呵,我倒希望他没这么做。”
    杨林没听懂,但什么也没问,站在原地轻轻晃着小孩子。
    聂川的声音很沉,“那会儿国企对超生抓得很严,有了我,我妈就被开除了。结果第二年厂子就出了买断政策,本来要没我,我妈出来也能领个两三万,当时也是笔大钱。可现在她不但没了工作,还拿不上钱,还困在家里带个孩子。。。。。。家里天天吵,最后我爸没办法,他就买断领了点钱出来,可也没什么好干的。。。。。。后来就买了个摩托车贩鸡蛋。”
    杨林没说话,悄悄往他身边走近一步。
    聂川双手撑在床沿上看着地面,“干了两年也没挣上钱。。。。。。我上幼儿园以后,我妈去给人看店,一天不着家。。。。。。后来我爸就考了驾照开出租车。开夜班,每天晚上八点接车,第二天早上八点交车。”
    杨林又悄悄往他身边挪了一步,然后挨着他坐在床上,没有说话。
    聂川摸摸孩子的手,“这样我爸就能照顾家里了。。。。。。我记得我哥就是那会儿学会做饭的,他心疼我和我爸。。。。。。他学习特别好,每次都是第一名,现在去附中提聂东的名字都有老师记得。。。。。。我爸脾气也好,家里打人的都是我妈,我爸只有那时候才会和她吵。。。。。。不过吵不过。。。。。。”
    两兄弟中学都是在三河区的附中读的。其实如果没有聂东,聂川的高中都没得上,他的成绩太差,离附中分数线很远。
    药起效了,小孩子开始出汗,杨林拿过纸巾给他轻轻拭着。
    “09年我哥高考,三河区第一名,全省第九。我爸高兴坏了,摆了十几桌酒。。。。。。喝多了,哭得不行。。。。。。”聂川声音低沉,带着丝回味,说不出的温柔。
    “我哥去了X大,本来以他的成绩可以去更好的学校,可他跟我说,他就想走得远远的,以后把我和我爸都接走。。。。。。我那会儿也高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杨林想起以前看过的一篇文章,有一个强势且掌控欲超强的母亲,对家里的男孩子来说是一种灾难。联系吴慧,杨林觉得他能理解这对兄弟的逃避。
    “那年我上初一,期末复习的时候忘带书,怕老师骂,就让我爸给我送。。。。。。他刚交了车,骑摩托车往学校走,赶课间那几分钟。。。。。。骑得特别快,天下着雪。。。。。。和个轿车挂上了。。。。。。当时人就走了。。。。。。我在学校不知道,没带书被罚站了,还怨他慢。。。。。。”
    聂川的声音断断续续,但一直平静无波,仿佛并不痛苦。
    “我妈快疯了,我哥差点缀学。。。。。。”
    那天他几乎被老妈打死。
    那天起他在老妈嘴里从”扫把星”升级成”丧门星”。。。。。。也是从那天开始,他放弃了学习,一年多没有开口说过话。
    后来,看老妈成天发火,哥怕他俩在家出事,坚持让他住校,费用都是哥省出来的。因为他,哥哥还没有适应大学就开始了各种兼职,身体的透支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我哥特别聪明,特别努力,他一直打工,可成绩还是很好,13年他都被保研了。。。。。。X大的保研生啊。。。。。。可我妈说家里困难,我也上高二了,坚持让他回来。。。。。。其实我妈就是想一家子都围着她,她要说了算。”
    聂川顿了许久,才又说道,“我哥也清楚,不是钱的问题。他大三开始都没问我妈要过钱。我的零花钱、住宿费,练拳的学费都是他出的。
    说到这儿声音里终于带上恨意,“今天才听我嫂子说,我妈当年给我哥说我混社会呢,她是管不了,我哥要是不回来我迟早得吃枪子!”
    杨林猛地转过脸。
    聂川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但他放在床沿的双拳握得死紧,手背青筋暴起。
    很久,聂川才说,“我哥怕我逆反,不敢跟我说。。。。。。其实我没有。。。。。。不过我要是能让他放心点,他也就不会那么累,不会回来。。。。。。也不会走这么早了。”
    杨林感到了身边人的绝望,他借着整理孩子又往过挪了挪。
    胳膊偶尔会碰到一起,是温热的。
    成熟是个有痛感的词啊,它未必有得到,却一定会失去。
    一直到一瓶液体快输完了,杨林才开口,“川哥,你按一下铃。”
    聂川起身,等护士换了药后杨林把孩子放回床上。孩子已经退烧了,又出了汗,杨林小心的给他穿上衣服,包好纸尿裤,重新盖上被子。
    两人坐在床边看着孩子,许久,杨林问,“川哥,聂东哥是生病吗?”
    聂川点头,“肝癌。单位体检查出来的,那会小飞都快到预产期了。。。。。。发现得太迟了,他太能忍。。。。。。八个月,人就走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杨林小心地问,“小飞现在算是过继给你了吗?”
    聂川已经平静下来,“我嫂子,是我妈和她妈给撮合的。她人不坏,就是没主见,我哥还没走,她妈就说小飞以后也会遗传这个病,她还年轻肯定得找,坚决不让她要孩子。。。。。我妈又是那样,后来我找张远,就是张警官帮忙把小飞的抚养权办了过来。”
    其实是取得了刘瑛的同意——她对这个婆婆也不满已久,又特意避开老妈办的,所以费了点劲。
    原本对小侄子小小的就没了爸妈聂川一直意难平,今天这一场病倒是让他不再遗憾了。
    从前他只知道这个嫂子娇气,哥也说过她不坏,现在却发现她大概是从来没有带过孩子吧!至少没有用心学过。
    与其把小侄子交给这样不负责任的妈,还不如自己带着放心。当然,自己也得好好学。
    争取监护权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牵扯到房子,他信不过老妈,但这就不必对杨林讲了。
    杨林舒了口气,“放你名下也好,川哥,你不要想太多,我们把小飞好好带大就是对大哥最好的回报。”
    说完觉得不对,赶紧补充了一句,“我想聂东哥取的这个”翀”字就是想让小飞能够自由的生活,不要像他那样被,困住,所以我们不要让他失望。”
    聂川。。。。。。
    杨林觉得自己越说越乱,尤其看聂川不说话只盯着他就更尴尬了,“川哥,孩子总是越长越大,都会好起来的。”
    聂川。。。。。。
    杨林都开始结巴了,“真,真的川哥,我想,叔叔和聂东哥,嗯,他们都是希望你能过好,而不是,自责内疚吧,你,你不要太难过了。”
    聂川没有说话,微微勾起唇角。
    杨林,太犯规了啊,但是男神你真不是伤心糊涂了吗?
    聂川看他木呆呆的样子,认真地说,“不用安慰我,我早就想明白了,我欠的,都会好好还在小飞身上。”
    幸好还有小飞。
    但是老妈,虽然因为我的出生因为老爸我们多年关系紧张,可我也想过我们共同抚养小飞,以后好好养你的,不过现在,我们也就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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