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雷落下，击中了神策卫其中一人，那人应声倒下抽搐着，马上就有其他的人补上空缺。李衍怒吼着，已然没了心智。他越是挣扎的厉害锁链勒的越紧，对比他巨大的身子，细细的锁链便嵌进鳞片间。有殷红的血顺着锁链滴下，绽开在地面。
    “先放了他本仙与你谈。”
    梁玹煜依旧谦恭的道：“他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仙长可以先听听朕的条件。如果可以，他便是仙长的神骑；若是不可，他便是我们西兆龙脉的瑞兽。”
    苏涣眯了一下眼，道：“威胁？”这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好事。
    “当然不是。毕竟真龙现世百年难遇，像您这样的得道高人更是难遇难求。朕……不，学生梁玹煜，求仙长担任我西兆国师。您可驭龙，龙又是象征我西兆万年不衰的瑞兽。有您在，定能保我西兆子民国泰安康。”
    苏涣心道，他连鬼事都不管，还管你们国事，真是可笑。他问道：“国师之职，多为何事。”
    梁玹煜见他有松动，喜上眉梢，回道：“上可鉴天子品德，下可理国之安康。举国之力建道观，供奉国师尊号，享民众供奉。国师之名，在西兆可与朕齐名，受万万民众爱戴。”
    广场上的李衍又是一声怒吼，在四周围法咒的压持下，他已经无法操控天上的雷云。豆大的雨点落下，噼里啪啦砸在地面，没一会儿便浸湿了神策卫的队员们。
    雨下的很急，顺着琉璃瓦形成密集的雨帘，模糊着内外的视线。
    苏涣看着李衍受罪，手在袖子里狠狠的握紧，大袖衫的边缘泛出点点蓝色。他回过头对梁玹煜正色道：“你若伤他……”
    “学生肯定不敢伤害瑞兽，仙长放心。”
    苏涣松开紧握着的手，眸子一沉。他想到小黑一句话，教教眼前这个人怎么做皇帝。
    虽说是一句玩笑话，可苏涣毕竟打小是官宦人家出身，入道前也是读圣贤书尊孔孟为师，学道后更是有一套专门的做人准则。睿亲王自小养在道观，说明皇室也是重道的，那便可以说道说道了。
    “陛下既然恭谦的称自己为学生，那小仙就斗胆与陛下论道一番。”
    梁玹煜嘴角有了笑意，一挥袖子朝殿内喊道：“为仙长与朕备座。”
    太监总管急忙躬身道：“是。”
    太监们冒着雨去后殿寻椅子，俩人仍然站在殿前，无名之火一触即发。咒语声隐没在雨声里，密集的雨帘也遮不住李衍那双金色的眼瞳。因为听不太清那些法咒，李衍的神智恢复了些，也不再徒劳挣扎。他相信眼前看到的，苏涣正在博弈，用他的方式。
    梁玹煜看苏涣比自己还年轻一些，但毕竟是梁辰逸嘴里的神仙，神仙多鹤发童颜或者保持少年时模样不变，瞧他的样子，顶多二十多岁。
    在等太监寻椅子来之前，苏涣像是闲聊一般道：“陛下可知，眼前这条龙便是你们那个所谓龙脉里压着的那条？”
    梁玹煜看着黑龙，显然是不知道的。
    苏涣接着道：“被好友背叛的感觉，陛下可懂？”
    梁玹煜并不想接下他这个话头，他不知道辰逸与这龙之前有过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弟弟说要做一个阵，一个可以守护国家的大阵，需要一只远古瑞兽。结果就真的捕到一条龙。“仙长不觉得，我的弟弟睿亲王，也可算半仙之体吗？”
    苏涣端着手，站的笔直。他看着在大雨里模糊的巨龙，道：“背信弃义者，以枉道法。”
    “仙长！”梁玹煜忽然开口厉声的喊道。“仙长也是修道之人，口下留德也可谓福报。朕这个弟弟虽不才，却是朕的肱骨臂膀。如今朕的臂膀已断，朕甚是心痛难当。辰逸去之前与朕力荐仙长，想必是真心希望您能接替他的职位，担任西兆国师，并掌管司天台一众。日后保我西兆国运昌盛，千秋万代。”
    又来一遍，可见睿亲王确实将此事重中之重的嘱咐了梁玹煜。苏涣转头看着他，横眉冷对。
    梁玹煜问道：“仙长意下如何？”
    苏涣爽快回道：“不好。”
    梁玹煜不可思议的重复道：“不好？”他没想到苏涣回的如此干脆。质问道：“仙长问道修行，不为世人苍生？”
    苏涣道：“道可道，非常道。不知陛下可有读过。”
    梁玹煜道：“自然。”
    苏涣接着道：“既然非常道，陛下怎知我修的何道，又为的何事。修行之道甚多，有的人修炼长生不老；有的人修得世间苍生；有的人修得轻松快活无欲无求。我的道，与陛下的道，不相为谋。”
    梁玹煜挑了一下眉，问道：“自古说，修道之人以德为基础，无德之人如何修道？”
    苏涣反问：“何为德？陛下可觉得自己有无德行。”
    太监总管听到这句，大吼一声：“大胆！”
    苏涣一甩眼，眼神像把锋利的针，瞬间把太监总管的嘴给缝上了，让他想张也张不开。自知眼前之人果真神人，急忙呜呜的哼着，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梁玹煜哼了一声，道：“朕不修道，但重道。要说德，朕自小以养德。仙长的德不在天下苍生，那仙长的道又是何。”
    苏涣依旧端正，不疾不徐，“道无形，人有灵。人能学道，则变化自然，道法自然，则顺应自然，之后释然、当然、怡然。”
    “哦？”梁玹煜语调轻挑，“仙长修的是安乐？”
    “本来是。”
    梁玹煜不解的看着他。
    苏涣道：“陛下所养之德，小仙便问问看。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陛下可有设身处地的为子民着想过？”
    “自然。”梁玹煜摊开双手。“朕登基以来，免赋三年，滋养农事，丰盈粮库。改河道，休战事，以农养兵。至今效果显著，粮库充盈，战士健硕，土地肥沃，风调雨顺。民间有哪个子民不称赞朕的？”
    苏涣点点头，问道：“这些事陛下是亲眼所见，还是只有耳闻。”
    梁玹煜顿了一下，答道：“朕的眼睛跟耳朵遍布世界，只要是朕想看想听的，自然会有人来告知与朕。”
    苏涣打了个响指，屋檐落下的水帘瞬间凝结成一条巨龙的样子，张着嘴将头探了进来。太监总管呜咽着，吓得直往后躲。梁玹煜也被眼前这幕惊到，连退了几步，后背靠在了殿门上。苏涣拍了拍手，那水汽凝结的巨龙瞬间垮塌下来，扑洒了一地。
    苏涣指着地上那滩水问道：“都说眼见为实。陛下刚才见到的，是龙还是雨水呢？”
    梁玹煜抿着嘴，停了一会儿道：“是你变化出来的龙。”
    苏涣回过头看着太监问道：“你说呢？”
    太监总管张不开嘴，眼睛倒是瞪的大大的，惊悚的看着苏涣。苏涣眨了一下眼，他便能张开嘴，哆哆嗦嗦的道：“是……是龙。”
    “想明白再说。”
    “是……是是是……是水。”
    梁玹煜显然有些恼，他剑眉怒挑，瞪着苏涣道：“尔等鬼把戏，休要糊弄朕！”
    苏涣道：“睿亲王为陛下寻来的奇人必定各个都有过人的本领，说不准点石成金陛下都见过。可陛下看到的就是真的吗？您的眼睛跟耳朵遍布世界，那您看到与听到的，都是真的吗？”
    “你！”
    梁辰逸为他引荐过的高人他都见过，说话玄妙的也有其人。可此刻与眼前之人比起来，那些人倒有些阿谀逢迎的意思了。他们可能之前确实是思想过人，可一旦谄媚于权势，便被世俗捆绑，难以逃脱。
    苏涣见他语塞，接着道：“献媚于陛下之人，非好人。耿直谏言于陛下之人，非坏人。您坐于大殿之上，可晓民众疾苦？您见这大雨瓢泼，可知几百里外地旱河枯？您没有能力见到您目力所及之外的事，被别人编织出来的盛世所迷惑双眼。您也听不到民众发出的诉苦声，只靠美化出的言语蒙蔽了您的心。”
    梁玹煜握紧着拳头，目光毅然的道：“朕非昏庸之人，忠贞奸佞朕自有定夺。”
    “这是自然。不然睿亲王也不会豁上性命将您推上皇位。”
    说到梁辰逸，梁玹煜心里一滞，他冷着声音道：“豁上性命？”
    苏涣心道果然，他微微眯了下眼睛，神色凛然道，“陛下不知这个皇位，如何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