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响过三巡，低沉绵长，余音袅袅。
    藏匿于黑暗下的各色人影，蠢蠢欲动。
    夜半，正是南市活跃的开端。
    倘若在寻常，秉敬晨乐得勤快玩耍，览遍大大小小的摊铺，奇珍异宝，琳琅满目，皆收眼底。旁听那商贩侃侃谈来，讲得个天花乱坠，既长了书本之外的见识，又尽观了形形色色的人是如何从最初的不为所动到兴致渐浓，进而心甘情愿掏出银两欢喜的将“宝贝”捧于手间紧抱怀中，末了临走时还不忘委托店主，日后再遇奇珍，劳烦惦记一二。阿展曾鄙夷说到都是些坑蒙拐骗的把戏，东西两市如此，南市亦如此，且南市的现象更为凶险。简轲又道，世事百态，南市只占其中一小小景致，观之悦之，未尝不可，评头论足，就过犹不及了。这两人资历不同，见解迥异，皆有道理。秉敬晨却只把它看作是平常市井，消遣之地罢了。
    然当下他并无闲逛的心情。漫无目的，脚下乱行。何以至此，不得而知。
    “喂，秉家小儿？你可是那姓秉的混小子？”
    喊话的人嗓音沙哑，还有意带了拖腔。
    秉敬晨只听声音也能猜出他是谁。
    “康老头儿，你整日混小子的叫我，我原本不混，都让他人误以为混了。”他故意大声嚷嚷着，走近馄饨摊铺，选了处光线昏暗的桌子，大步上前坐身下去。“一碗馄饨，少汤。”他从桌子中央的竹筒里抽出几根筷子，竖立在桌上将一端对齐后比划了几番，“康老头儿…”
    “混小子，你可别太挑剔喽。”老康头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放在秉敬晨面前，顺势在他的旁侧也坐了下来。“你小子今日为何如此晚了还在城中瞎溜达？”
    “我往一处地方去，待得久了些，竟忘记了时辰。”秉敬晨持筷夹起一只馄饨，凑近嘴前吹了吹，囫囵吞下肚腹。
    “哦？”老康头神色一转，打趣追问道。“可是哪家姑娘的闺房？”
    “我又不是采花贼，跑去姑娘的闺房里做什么？”秉敬晨不以为然，反问他道。
    “为何非得是采花贼？”
    “那不然呢？”
    “不许是个有爱慕心的人？白日里人多眼杂，恐落下别人的闲话，故而才在夜里借着月色悄悄摸摸的与那心上之人会一会。”
    “许是许，只不过……”秉敬晨侧过脸瞥看了眼天，挑眉示意道，“今夜无月。”
    “呵，你莫不是心虚，故意与我咬文嚼字混淆视听。”
    “没必要。假若真如你所言，这般的行为岂不是太显轻浮？”
    “哦？又为何显得轻浮了？”
    “既然是爱慕之人，则一定会先在心中生出敬畏之情。看，是不敢用正眼去看的，目光躲躲闪闪，唯恐被对方发觉了心思。言，说话吞吐词不达意，无法畅然交谈，只怕说错一句话惹得对方不悦。就单单立在对方的面前，都是一副羞怯忸怩的模样，与平常的举动截然不同。虽千般万般的拘谨，但稍稍大意显露了丑态，又要忧虑是否会被对方嘲笑而使烦郁懊恼剧增。患得患失，时常心神不宁。如此分析下来，他怎可能随随便便就跑去与对方相会。”
    “你小子莫不是被酸秀才写的小说读太多，傻了脑子。”
    “我在与你说实话。我若有心仪之人，必定不敢轻浮。我若自觉不能与她相配，便决不打扰她的生活。”
    老康头儿闻言，兀的退了去脸上的嬉笑，换作一副严肃神情。正色道，“混小子，我且问你，是否凡事都需得做充足了准备才好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