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喂完，邹云申顺手将碗放在一边，拿起桌旁的圆凳坐在床边同石坚说话。
“你为何要上山做土匪。”开门见山的询问。
“不为什么，我生来就是土匪。”直截了当的回答。
石坚喝的药乃是几碗清水熬成一碗的药汤，那浓缩的一碗极其苦涩，苦得他头脑清醒、神智清明，完全看不出生病的样子。
石坚极快地瞥了一眼邹申，心道，为啥不给我拿块儿糖。这药，太苦了~
罪魁祸首只觉石坚的回答很新奇新奇，他挑了挑眉，略感意外的说：“没人生来就是土匪的。”
石坚不明白为何邹云申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他此刻只想要一块儿糖，化开口中辛辣的药味。不过转念一想，是这个人把自己弄醒的，出于谢意，他还是回答了。
“我亲爹亲娘把我卖给拐卖人口的商贩子拿钱去还赌债，我老爹刚好抢了那个车队，把我带回寨子里。从那天起，我就认定自己是个土匪。”
石坚说起自己的经历，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僵硬的脸活像泥巴捏成的，又干又硬。
一股不可名状的滋味涌上邹云申心头，不知那时的石坚年纪多大，若是年幼……
听了这番话他更加希望石坚能走上正道，因此循循善诱着：“朝廷是容不下匪患的，你们迟早会被官兵剿灭，不如换份营生，过得安稳些。”
“我啥都不会，只会做土匪。再说，你看我这身腱子肉，这壮硕的身体，寻常人户谁敢找我做工。”
腱子肉？你莫不是对自己的体格有些误解。
挺忧伤的氛围被石坚一句不解风情的话打破，邹云申感觉自己好像太容易被眼前的人牵动情绪了，是什么原因呢？邹云申开始认真打量起石坚。
身为土匪的石坚免不了风吹日晒，因而他的皮肤黝黑且粗糙，鼻梁高挺五官立体，最抢眼的要数他那对招风耳，厚厚的耳垂瞧上去很有福气。嘴唇偏厚，据说嘴唇厚的人都容易心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在黑潭寨呆了半日，邹云申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比石坚壮硕，可他还毫不自知，真不知道是缺心眼还是从来没照过镜子。
石坚以为邹云申是被自己的体格惊吓到了，于是颇为陶醉的拍拍自己的胸膛，表情相当自豪。自幼他老爹就夸奖，石头啊，看看你这健壮的小老虎似的身体，将来一定是个能干的土匪。
邹申自然看出了石坚的洋洋自得，但他不忍破灭石坚的幻想，他只想知道，什么样的环境才造就了如此……的人。
这么一打岔，方才的话题已无法继续，邹云申便不再说土匪的事，他开始给石坚讲起山下的奇闻趣事。两人像是许久未见的挚友，交谈良久，直至口干舌燥方才停歇。
又过去小半月，邹云申在黑潭寨混的是如鱼得水。受到寨子里从上到下，从人到畜生一致的欢迎，就连寨门口那两条凶恶的土狼狗都被他用肉骨头征服。
好看的脸蛋加上涓涓细流般温润的语气，以及始终挂在嘴角的那抹若有若无的笑，让寨子里未成家的土匪个个情动不能自已。
“我喜欢你，做我的娘子吧！”一个刚成年的毛头土匪拦住邹云申的去路，手里还捧着一把后山摘的野花。
红的，黄的，紫的，白的，好不绚烂。
邹云申没想过自己也有被人如此“调戏”的一天，他露出大家熟悉的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你喜欢我什么。”
小土匪黑黝黝的脸上飘起两朵红云，有些羞涩的说：“你生的好看。”
“哈哈哈哈”邹云申发出爽朗的笑声，摸摸小土匪的头走了。
小土匪即使刚成年还没怎么尝过情爱的滋味，也明白自己是被拒绝了。美好的初恋，还未开始，就已结束。
他忧伤的抱着花回到众土匪居住的院子，院门口站着一个小山似的人。
“耿队长。”忧伤的打招呼，忧伤的飘走。飘了两步衣领被一只大手揪住，小土匪被扯了回去。
“你咋啦，被狐狸精吸魂儿了？无精打采的。”耿中虎瞧着这孩子恹恹的，关心的问。
“我失恋了。”
“啥，咱寨子里没有几个女的，你咋失恋了。你不会是看上王大娘了吧，她就算有点姿色，也四十好几了。”耿中虎一脸惊恐。
小土匪白了他一眼，“当心王姐听到了给你饭里加盐，齁死你。我喜欢的是邹大夫，哼！”
幸好幸好，寨子里的小孩还算正常。（os：喜欢男的算正常？）不过邹大夫是大当家的，可不能被惦记。
“我老实告诉你吧，其实我们把邹大夫掳回来就是给老大做娘子的，你们这些小的就不要肖想了。”耿中虎煞有其事的说道。
“那你不早说，真是，害我差点伤了老大的心。”小土匪很尊敬自家老大，没有一点怀疑。
耿中虎奸计得逞，揽过小土匪的肩拍拍胸口说：“不要伤心，你还小，改明儿哥去山下给你挑个好的，保证比邹大夫还美。”
天真的小土匪又信了，露出一口大白牙，朝着耿中虎傻乐。
傻小子，我都还没找着媳妇儿，轮得到你？耿中虎在心中说道。
“你干嘛去了？”有过前段时间发痧的经历，石坚一下顿悟了，衣服穿那么多干嘛，又热又没用。
赤裸着上身躺在凉椅上，拿着竹篾编制成的扇子。左手扇着风，右手拎串葡萄，一口一个。就像是被太阳晒的软绵绵的猫，慵懒惬意。
邹申看到石坚裸。露的胸膛上闪烁着几颗晶莹的汗珠，眯了眯细长的眼，“我去给你熬了碗绿豆汤。”
“哎，你做这些干嘛。”石坚蹭一下坐直身子，“你不会真要待在寨子里做大夫吧。”
“怎么，不行吗？”邹云申故作低落的询问。多日相处，他早摸清了石坚的性子。耿直爽快，为人仗义，但耳根子太软还傻乎乎的。
“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一个大夫，没什么力气，咱们寨子里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你受不了的。”
“没事，我受得了。再说，有个大夫，你们死伤的人也会少些。”
石坚骚骚头，好像是这样，不过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且我家中就我一人了，日子清苦，在山上还好些。”怕石坚不同意，邹云申又加了一句。
“那行吧，你就在寨子里住下。”
“好。”邹云申的语调上扬，很容易就听出他愉悦的心情。
很久很久很久以后，石坚的某跟筋搭对了，一阵捶胸顿足，懊恼自己年少无知。怎么招人的时候不细细盘问来历，糊涂啊糊涂。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万金难买后悔药。有些缘分，就是在不经意间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