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湖里头有只万年的老鳖，究竟是几万年我不知，据他说来，共工与祝融大战的时候它便在了。
    它确实知道很多事情，却未必活过那么久。
    若是洪荒古灵，早该有了神位。
    只是这老王八自有他的说法，最不可信的便是它恋这方湖水，不想离了，潜进天河去。
    我虽另有思忖，但也通晓这老鳖惹不得，待它也算客气。
    千百年过去，这西湖生了灵的东西，有点儿本事的谋得个仙婢仙童，上了天去，无甚能耐的也入了人间，总之，全不愿老老实实待在湖里就是。
    这湖底能说话的，也就剩了我俩。
    我与他日日说，夜夜说，四海八荒，他见过的，我知晓的。
    说了千年，它不曾把话说完，但我已无甚可说了，不自知日日说起小白来。
    湖里的小白，岸上的小白，爱我的小白，不爱我的小白。
    是的。
    我想，小白大抵是爱过我的。
    那老王八却说：什么爱啊？是那时候，白蛇不曾见过人，只有你而已。
    仅此。
    先头我还与他争吵，试图举些例子来证明我是对的。
    我说小白为我梳头，小白与我共寝，小白救我于恶蛟之口。
    小白可以为我去死！
    以前。
    “可她不会为你生孩子。”
    我愣住了，心脏被这句话撕裂，剧烈的疼痛轰炸我的胸腔，大脑。我的眼睛几乎溢出血来。
    为这句话，我杀了许翰文十世。
    心脏的疼痛会在许翰文失去呼吸后慢慢消解一点……然后，再如同泄洪一般汹涌而至，比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更甚。
    后来，大烟传到了西湖，我讨厌那个味道，讨厌抽大烟的人。因为我发现，我像极了那些丑陋的瘾君子。
    ——
    我虐杀许翰文这件事做的极其隐秘，我太清楚了，小白若是知道此事，我同她便再无情分，或许还可能成为死敌。
    若是在一千年前，我或可还能在小白心中占几分天地，可如今，我却不敢冒险。
    十世，小白确实不知此事，她不曾来找我。
    我做的很好，很完美，本以为这件事再无他人知晓。
    却不想某日竟自法海那秃驴口中听到。
    那天与法海分别后，我便日日不得安宁，怕那老秃驴漏了嘴，传到小白耳中。
    自小白飞升以来，我从未像如今这般，迫切的想要杀掉那和尚。
    我再不能等了。
    ——
    一念善，一念恶。
    我本就不是善妖。
    老王八醉酒时候说过一些胡话，这些日子反复的在我脑中萦绕。
    ——处子之心，热的，一天一颗，炼上九九八十一天，仙佛难敌。
    ——只是此法阴邪，难逃天罚，即使练成，也逃不过天雷。
    一千五百年，我早活够了。
    如今还活着，不过是为了千年前那一誓。
    若是能杀法海，死何足惜？
    我早入了魔，再深一些又如何？
    只是在圆月当空，银华满地的时候，掏出那颗跳动的，腥热的心，我却有些颤抖。
    我竟不敢看一看手中这颗心的主人是何模样。
    多可笑，我杀人何止一个？罪孽何止一起？
    仅仅是掏心而已，凭什么让我颤抖？！
    有些事情，开了头，后面的就容易许多。
    再后来，我的手就稳了。
    心脏，在我眼里，成了一味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