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拘留所之前，司无邪越来越觉得度日如年。前几天还好点，之后随着考试日期的临近，一想到马上就能够见到武以言，司无邪不由焦躁起来。想看看他的病有没有变严重，更想让他好好亲亲自己，抱抱自己，疼疼自己。
    想念武以言，想得看不进去书，又想得心好疼，只能勉强靠看书转移注意力。
    在矛盾中折腾了几日，终于到了考试前一天，他和杨毅莹要回学校考试去了。
    来接司无邪和杨毅莹的人看起来很多，司无邪没注意都有谁。他在人群中迅速扫了几圈，发现没有武以言，心里的失落简直无以言表。
    司无邪心里难受，只觉得耳朵嗡嗡地特别地吵，眼睛晕晕地特别地乱，步子也迈不出去，走也走不动。直到有人拉着他的胳膊走，回头看是李然，他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吵，为什么这么乱。
    靠，原来有一群找不到新闻没事干的记者堆拘留所门口来堵他们了。接他们的一共也没几个人，李然，太极拳社一个大师兄，和杨毅晶。剩下就是记者们，把他和杨毅莹围个水泄不通，李然他们正在推开记者，杀出一条汗路。
    李然拉着司无邪，走在司无邪前侧方一个身位，另一侧还有一个大他好几岁功夫很高的师兄在前面开道，像两个保镖。回头看杨毅晶拉着杨毅莹跟在他们后面。
    毕竟李然和那个师兄功夫不错，他们很快来到李然车边。李然把司无邪护进去，杨毅莹和杨毅晶跟上。司无邪没想到他们也蹭李然的车。然后李然开车，师兄坐在副驾驶。车子没有任何犹豫就开出去了。
    车内的气氛很沉闷。
    杨毅晶关怀地问杨毅莹在里面吃的怎么样，还说要带他吃点好东西，一个个饭店里的菜谱都要背下来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悔过自新。小心翼翼地，生怕说错话，下句接不上上句，兄弟之间把天都聊碎了。
    司无邪干脆没说话。他想问武以言为什么没来，却没敢问。一方面杨家兄弟在车上，不方便。另一方面是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万一武以言生他气了怎么办？不想要他了怎么办？
    司无邪感觉很委屈。
    在医院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不理他了？
    就算要分手，也要当面说清楚吧？
    如果武以言真的要分手，司无邪怎么办？放他自由？还是死皮赖脸缠着他不放手？
    司无邪在心里排练了各种小剧场，觉得委屈得都要掉泪了。
    李然先把杨家兄弟送到杨毅晶租的公寓。杨毅莹跟司无邪说：“明天见吧，你好好考。”
    司无邪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杨毅莹又犹豫了一下，最终没再说什么。
    杨毅晶却跟着说了一句：“祝您考试顺利。”
    司无邪愣愣地看着杨毅晶，这大概是杨毅晶跟他说的第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回答，杨毅晶就扭头走了。
    司无邪马上忍不住问：“武以言怎么了？”
    李然没回头，回答道：“住院了，抑郁症加重，医生说不住院不行。”
    “什么时候的事？”
    “其实论文的事没解决完就发现了，所以一解决马上就去住院了。”
    “怎么发现加重的？”
    “就是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也不说话，每天失眠，反应也慢。反正就是你知道的那些。”
    “那他，”司无邪吸了口气，“有过自杀的时候吗？”
    “没给过他机会。他身边一直都有人陪着。”
    陪他的人，只可能是李然。他两拨师弟虽然也可以陪他，但毕竟是学生，没有那么多时间。李然每天面对那样的武以言，心里一定不好受，可能比司无邪还不好受。
    “他爸妈回去了吧？”
    “嗯。回去以后才住的院。已经通知了他爸妈，但小言不想他爸妈来，怕他们担心。他虽然脑子都不怎么转了，但还是会顾虑到他爸妈，只跟他们说不严重，住院调节一下。”
    但却没顾虑我。
    司无邪感觉更委屈了。
    似乎回应他的想法，李然接着说：“也经常考虑怎么跟你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一直告诉我，什么也别跟你说。”
    大概生气了，大概伤心了，大概不想要他了。
    司无邪觉得心痛得，压得，难受，体会到了心痛得无法呼气的感觉。
    司无邪先去见医生。
    “坐吧。”当时正好没有别的患者，司无邪不用等。
    “您好。。。。。。”司无邪第二次见他，记住名字不可能。
    “我姓赵。”那医生也不知为什么知道司无邪记不住他，“来问武以言的情况吧。你知道医生要保护病人隐私吗？”
    司无邪顿时语塞。知道，但没考虑过。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把自己默认为拥有武以言的全部知情权了。可是，如果武以言根本不想让他知道……
    “正好武以言也希望我把他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他家人都没有这待遇。”
    就这一句话，司无邪觉得有那么一点骄傲，心痛也轻了些。
    “不过我并不认为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就我所了解的，你并没有对他的治疗起到什么积极的作用。”
    心又痛到了原点，快要沉了底，“对不起，我没有提醒他按时吃药。”
    “吃药只是问题之一，但并不是最主要的。积极的帮助应该是随时关注，并正确地引导。即使你不会引导，也应该及时发现问题，并寻求医生的帮助。”赵医生看着司无邪，眼里的不满快要淌了出来，“但是你不仅没做到，而且还给他的心理增加负担。我听说，你之前背着他和别人有暧昧关系……”
    司无邪想大声说：我没有，但连说出来的底气都没有。
    “但武以言说那都是谣传。”
    司无邪一愣，抬头看着赵医生，“他真这么说的吗？”
    “其实这不是重点，”赵医生没有回答他，“重点是，你没有对他做过任何解释和安抚工作。所以武以言虽然相信你，但不代表他不伤心。”
    司无邪想说武以言从来都不问，我还以为他不关心，但转眼就想到：他不问，大概是不敢问，怕司无邪说出让他无法接受的答案。而司无邪竟也和他置气，从没想过主动打消武以言的不安，他甚至没想过武以言有不安的可能。
    大多数时候，他都忘记了武以言还是个病人。
    “武以言的情况有些特殊，他的自制力太强。但他的自制力不是用在配合治疗上，而是用在勉强自己表现得开朗，从而掩盖病情上。
    “我还是那句话，做抑郁症的家属很难，很容易厌烦，也容易自己的情绪受到影响。而你对武以言的影响又过大。所以我还是希望能够考虑清楚，如果想继续帮助他，希望你能够用点心，否则，为了患者考虑，或许你离开他能够更好一些。
    “当然只是或许，现在武以言非常依赖你，也有可能你一旦离开，他会干脆承受不了打击。
    “不管怎么样，希望你想清楚。我个人意见是，如果你做不到，至少也别勉强你自己。”
    赵医生并没有给司无邪说很多，也没有一味地批判他，但意思很明白：他对司无邪对武以言的照顾，并不满意。
    司无邪无话可说，他甚至连那句“我根本就没有照顾过他”都没说出口。
    站在病房门口，司无邪甚至有点不敢进去看他。
    深吸一口气，他终于推开了门。
    武以言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看书。那是一本笑话书，但从他的表情看来，那本书非但不好笑，还很悲伤。
    司无邪站在门口，看着武以言。武以言过了一会儿才抬起眼睛，和司无邪对望。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打了声招呼：“嗨，师弟。”
    虽然用的是“嗨”，但是完全没嗨起来。
    司无邪眼泪差点掉下来，“师兄。”他走过去，坐到床上，搂着武以言，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武以言也搂着他，非常敷衍的搂抱，一点温暖感觉不到。
    司无邪不由抬起头看着他，武以言牵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对不起，师弟。我说看到你很开心，你会信吗？”
    司无邪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武以言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想你了，但我不敢去看你。”
    司无邪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想念一个人而哭，或者是因为这种明明拥抱在一起，却感觉相隔万里而哭？
    武以言哄着他，“别哭，别哭”。等司无邪停止掉眼泪，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司无邪破天荒，人生之中头一次，为了没话找话而说话。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在拘留所每日百无聊赖的日子。
    武以言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表情，也没有反应。
    司无邪想说他和杨毅莹的事，想说他其实在一定程度背叛过武以言，虽然他最终没有真正背叛他。
    但他说不出口，也许是羞愧，也许是时机不对，也行是司无邪害怕剖开自己，害怕正视自己的无耻。
    最终，两个人默默地睡了一觉又一觉。
    第二天早上，司无邪很后悔：他又没起到什么积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