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何当共剪西窗烛 】  玉娉婷 人生有情泪沾臆(三)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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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线无精打采地坐在天井里。
    暖洋洋的太阳晒着,把她的棉裙都染了阳光的味道。阳光却照不进她的心,她的心寒得如同这冷峭的天。
    年,转眼已过,京城那个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喧闹场面,多少次在她脑海里想像和憧憬。如今才发现,这个春节却是她十六年来最难捱最难过的。
    没人理解她痛悔不已的心。她向来是个冷傲的女子,却在肖彦那里吃了败仗。肖彦久无音讯,仿佛她只是偶尔开在路边的野山花,他只是随意采摘,便又随意地将她扔弃了。她真的不甘心,却又无奈地期待,期待穿针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
    而穿针一直呆在龚府里,她和肖彦的关系,因为她,似乎也搞僵了。
    她抬眼绝望地望着冷的天,泪水在眼里打转着,连龚父悄然站在面前,她也没注意。
    龚父审视着她的脸色,小心地问道:“怎么啦?我的好闺女,发生什么事了?”
    引线一惊,别过脸迅速地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龚父嘿嘿一笑,“你姐怎老不回王府?你又天天心神不宁的,你当爹看不出来?定是你姐又出了什么事,把你给扯进去了。”
    “别瞎猜好不好!”引线不耐烦站起身,“问得真罗嗦,你让我安静一下。”
    龚父骂道:“没良心的闺女,爹这是关心你!”
    引线也生气道:“你要是真关心我,多替我想想如何见到晋王爷!”
    龚父睁大了眼望着引线,引线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又不好意思向父亲讲这种事,只有抬眼继续望天空。
    这时,前院跑进来一个人,见到这对父女,只是略微施了礼,又急匆匆跑向龚母的屋子。
    引线见是穿针的贴身侍女茱樱,不觉有点怅然,喃喃自语道:“定是雯妃娘娘死了……”少顷,果然从龚母的屋子里传来穿针悲恸的哭声。
    龚父沉思片刻,拍拍女儿的肩:“这不就可以进王府了?”
    引线疑惑地问:“哪里?”
    远远地,茱樱一手提着祭品,一手搀扶着脸色惨白的穿针,两人走路磕磕绊绊的。龚父朝着她们努努嘴,眼睛眯成了缝:“你还不快去扶扶你姐。”
    引线醒悟过来,飞快地跑到穿针面前,想想不妥,顺势接过了茱樱手中的祭品。穿针已是悲痛得不能自抑,整个人靠在茱樱的身上,俩人任凭引线跟着,一路马车直奔晋王府。
    琬玉的住处是二进的院落,一跨入院子,抑扬顿挫的诵经敲磬声让引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台阶两旁侍女宫人跪了一地,周围笼罩着肃穆凄切的气氛。引线边走边偷偷地环视四周,旁边的茱樱拉了拉她的袖角,她一愣,只好跟茱樱垂立在石柱旁,眼睁睁看着穿针独自幽魂般飘进了明堂。
    明堂两边,蓦然的是十几名端然啜泣的家眷。穿针目光平视,前面是一层层浅白的纱罗,她恍恍若若地走着,只觉得自己每走一步,筋骨就好似一片片的剥落,全身无法磨灭的惨痛。
    穿过明堂,过了天井,就是琬玉的屋子。袅袅烟雾间,漫天满眼的白纱,而白的尽头,琬玉安静地躺在床榻上,清雾烟岚笼起她如画的眉目。她身着穿针刺绣的石榴红锦服,就像一朵盛放的繁花。她的表情很安静,安静得甚至看不出生前的痛苦,金簪玉摇缀满云髻,两腮和嘴唇上薄薄地敷上一层水红色的胭脂,看起来含笑睡去一般。
    她定是把自己安排妥当,静静地等待死神的光临。想起她曾经用手指掂起丝线,用无比神往的口气对穿针说:“好妹妹,如若我穿了你绣的衣服出现在人们面前,那是什么光景,该多引人注目啊!”是的,这就是她引人注目的一天……这个出身名贵,却始终以一种垂首低眉的姿态活着的女子,是否会料到,当她穿扮最绚烂时,正是她最芳菲的生命结束的时候?
    穿针走到近前,缓缓地跪在了琬玉的身边。她抚起琬玉平放着的手,提醒自己隐忍不要哭,泪水还是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
    心是极痛,为了这可怜的女人。她看着琬玉,仿佛在看着以后的自己——以后的自己会是这样的吗?她惘然,她彷徨,谁会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不会有的。
    她无声地流着泪,无声地向琬玉倾诉自己内心的苦楚,最后将琬玉冰冷的手重新放回原处。就这样,最后送琬玉一程。
    余下的时日,她不愿再想,行一路,走一程算了。她吃力地站了起来,目光有些涣散,她又走得极慢,所有东西都影影绰绰只存下一个轮廓。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自己的面前,她定定地望着,很想努力地看清他的脸,他只是一个伸臂,就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别走……龚穿针。”
    穿针低呼,随即挣扎着。他的手臂很有力,执意地抱着她,袍领的一面贴在她的脸颊,暖熏滑润的触感,还有龙涎香的味道,他低沉有点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徊:“别走……”
    她抬眼,他的眼睛里似乎也有水光,显得他神情很伤感,伤感得如同无辜至极的孩子。她的心一瞬间被柔软的东西堵住,她终是哭得累了,将头倚在他的胸前,哽咽着问:“引线怎么办?”
    他的身子一滞,抱她的手松了。穿针也清醒过来,猛地推开了他的手,直直地面对着他。
    肖彦的面色死白,抿着的唇在止不住地颤抖着,半晌,他极慢、极吃力地回答:“我会给她一个名分。”
    穿针愣愣地站着,自己明明等的就是这句应承,真自他的嘴里吐出却是撕心裂肺的痛。她忽然一笑:“好,妾身知道了。”
    她勉力忍着,一转身撩开层层白幔,踉踉跄跄向屋外走去。他五内俱焚,在后面大声地嚷道:“我知道,我一说,你肯定要走的!”
    穿针哪听得进去,一直走出了屋外。一身素衣素服的陈徽妃正巧走到门口,看见穿针停止了脚步,朝里面张望了一下,催促道:“看你头发乱的,快去梳洗一下,皇上马上过来。”穿针闻言,由宫女指引着拐过月亮门,朝另一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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