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十四章 情何以堪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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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盼竹一直以为红螺寺夏秋两季的风光已是如此令人迷醉,她该不会再为它的冬季而惊艳。可是她错了,寺里生长的四季常青的翠竹和松柏林使这里成为冬季里的一片绿洲,十里绿色长廊让她感到浓浓的绿意。‘岁寒三友’松、竹、梅在寒风白雪中互相辉影,千树梅花含笑、万竿翠竹起舞,百万苍松迎客。
    她于京中回来这里后,便来到‘御竹林’里静思。当初发现自己爱上胤禛的时候太惊讶了,再加上那个吻,然后又遇上了安文思,一切都发生得乱哄哄的。对胤禛的爱由滋生至今她从来没有好好的剖析一下,直到生辰翌日。
    生辰翌日盼竹醒来时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十分的难受,她呻吟一声又闭上了眼睛,根本不愿醒来,只是脑里有个迷迷糊糊的问题迫使她认真思考。是什么呢?盼竹努力的想,对了,昨晚她在书房中跟胤禛玩赌酒之戏自己输了喝醉了,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穿单衣和亵裤睡在床上,自己是怎么回到房中的,她一点也没有印象。她试探的问春兰,春兰什么也不知,肯定就不是丫鬟或其他人扶她回来的,不然春兰肯定会听说她醉了。那么必是胤禛抱她回房的,还替她除去斗篷。噢,他们到底怎么了,两个生命毫不相关的男女,不只相吻了,她还被他看见穿得这么少的身子。
    盼竹感到此时根本不能冷静的与清怡谈话,她要回到红螺寺去好好的想一想。便吩咐春兰去向嫡福晋找她派辆车,就说有急事要回寺去。她知道清怡应该也还未起床,便留了张字条给她,就说有急事要马上走,但渴望她到红螺寺一聚,有重要的事情告知。嫡福晋不知为何竟没有详问原因也没阻止便马上备好了马车,并派了两个护卫护送她们回寺。
    当盼竹处身于十里绿色长廊里,欣赏着好竹千竿翠时,想起了自己题在被胤禛拿走的那幅竹图上的词。
    “有节骨乃坚,无心品自端。几经狂风骤雨,宁折不易弯。依旧四季翠绿,不与群芳争艳,艳扬首望青天,默默无闻处,萧瑟多昂然。
    勇破身,乐捐躯,毫无怨。楼台庭柱,牧笛洞萧入垂帘。造福何论早晚?成材勿计后,鳞爪遍人间。生来不为已,只求把身献。”
    她忽地灵光一闪,对了,这才是她,额娘改她的名字为盼竹,就是希望她坚韧不屈、澹泊寡欲、品端亮节、谦默自守。而后半阙词是她对自己的祈望。当年李清照处于士大夫大力提倡封建礼教、控制妇女思想、扼杀妇女才能的宋代,她并没有被驯服。她不仅掌握了广博的文化知识,而且敢于干预闺房以外的事情。南渡后,她写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给她的家翁,以此来鞭挞南宋当权的高官里那些见了敌人就只知逃跑的人物。
    她也胸怀此志,不愿只做一个养在深宫里,整日只想着如何邀宠的女子。况且她爱上了胤禛,更加不能在爱着他的时候,躺在他阿玛的怀里。她是怎么也做不到,宁死也不能。上次入宫她也把握机会挣脱命运的安排,现时她更不能就此屈服于命中注定的事。她真的要好好的想个可以离开皇宫的办法,她一定要百折不挠,不到最后也不能有死的想法,因为那是懦弱的行为。上次的方法是不管用的了,假若是病了皇上也只会留她在宫中治理。
    回想到她对胤禛的爱,刚刚滋生的时候自己只懂逃避,到后来深陷的时候变得徬徨不知所措。那都是因为年少不识爱滋味,再加上胤禛是清怡的夫君,她自小便羡慕李清照与赵明诚那样的婚姻,所以心里总有些不自主的抗拒爱上拥有妻妾的胤禛;其次,她自己再怎么不愿意也好,始终是皇上‘上记名’的秀女,而胤禛是皇子。有很多理由理智的说服她不要爱上胤禛。但是,爱情是控制不了的,是没有理由的。在她还未意识到胤禛是如此优秀时,她就已经不知不觉的爱上胤禛了。
    胤禛爱不爱她,她也不在意了。‘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就算是单思又怎样,就算这份爱是幻灭的是没有将来的那又如何,只要她是爱着的,她坚持不渝的爱着不就行了。这总比一辈子也未尝真爱滋味要好得多了。
    在盼竹刚刚梳理好自己的思绪时,耿清怡也来到了红螺寺。盼竹带着她登上了红螺山的山顶,因已是冬天,虽然路上没有结冰但也颇难行,沿路只偶尔的有个僧侣。她们套上草鞋慢慢的走到了山顶。
    耿清怡见到如此壮观的景色也忍不住惊喜的道“盼竹,真的好美,怪不得你非要带我上来这里谈话。”
    盼竹拉了耿清怡在离悬崖不远处面对面的站着,面色凝重道“清怡,我爱上了胤禛。我对胤禛的爱是心不由己,我不想瞒着你。”
    耿清怡听到了先是一呆,接着出乎意料欢喜的道“真的吗?太好了,有时我隐隐约约觉得胤禛是喜欢你的,因为他与我谈话的内容大部分都与你有关。既然你也喜欢他,那我叫爷向皇上要了你,我们以后就可以共事一夫,不用分离了。”
    胤禛喜欢她?有这个可能吗?先不管这个了,盼竹被清怡的反应弄得糊涂了,“你不觉得愤怒吗?假若我入了府你又要与多一个人分享夫君你不觉得心酸的吗?”
    耿清怡握着盼竹的手,满怀感概的道“盼竹,今天你可以这样坦白的跟我说,足以证明你在这段感情里是光明正大的,肯定没有使什么心计。这点我绝对的相信。现在回想以往,你经常找籍口不到贝勒府,是为了避见胤禛。可想而知你于这段感情也是争扎过的。爷是那么的优秀,有其他人爱他不足为怪。就算没有你,也会有他人。就算这当中不涉及爱,只要是皇上赐婚的,谁也改变不了这命运。”
    耿清怡停顿了一会,才幽幽的道“我们这些旗下秀女,只懂事起便知道要待皇上挑选后才可以在旗人中选择婚嫁对像。普通人家尚且三妻四妾何况皇室乎?!所以有很多秀女都希望通过选秀被皇上选上,侍奉不了皇上,最差也配个皇族。所以自小起我便知道美满婚姻对于我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老天垂怜,让我遇到了胤禛。在一段自己不能控制的婚姻里,能得如此郎君,我是非常的满足了。或许胤禛根本不爱我,但是肯定不讨厌我,只要他有丝微的喜欢我就行了。在皇族中,多子是一件好事,多子则需要多妻。况且有资格介意的是嫡福晋,而不是我这个没名份的格格。”
    盼竹细细的品味耿清怡的这番话,有些不解又有些明了。每个人对幸福的需求都不同,或者她自小也像清怡那样只读些《烈女传》,又或者她不知道有李清照与赵明诚那样的夫妻,那么今天她也会满足于小小的恩宠,简单的人自有简单的幸福。盼竹有些动容的对清怡道“你对胤禛的爱是无私的,我对他的爱是计较的,在我心里我给他是我全身心唯一的爱,所以我也想有这样的爱,或许我是自私的。你比我更爱他。”
    耿清怡笑笑道“你这样的称赞我受之有愧。我不奢望胤禛的爱是因为有自知之明。那是要多谢你留给我的那些书。看了书慢慢的令我明白到,当我不像以前那样强求得到时,如若得到意外收获,我便会开心。就像前段时间,胤禛自红螺寺替世子做完法事回来后,晚上到我房中的次数甚密,虽然他没有对我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坐在房里看看书,偶尔抬头看看我,虽然他的眼神迷离。或许当时心里想的不是我,但我已经很满足了。毕竟他想这样安静的时候既不是去嫡福晋那里,也不是去钮祜禄氏那里。”
    盼竹听到清怡这样说,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告诉清怡。又想,难道胤禛被她扇了耳光后,在清怡处得到了慰藉?!那件事还是不说的好。正当盼竹在糊思乱想时,耿清怡提议道“盼竹,既然你爱上了胤禛。以你的性格定是不肯做皇上的妃子,那我去跟福晋说,让她跟额娘说,让额娘跟皇上要了你,好不好。”
    盼竹听闻,脸色惨白的道“我是不会甘心做皇上的妃子的,但我也没有想过要做胤禛的格格。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罢了。退一步讲假如胤禛真的喜欢我,心里也如你所说,我更不能嫁予他。如果嫡福晋这样去向德妃娘娘要人,那就会置我和胤禛于死地。”
    盼竹慢慢的向清怡分析道“我是皇上选定的秀女,在耿府中寄住。倘若按你刚才所说的去做,那就是对皇上说,胤禛不顾礼义廉耻看上了我,要跟皇上争同一个女子。这不违背了君臣、父子之道吗?就算没有杀生之险或降爵之罪,胤禛在皇上心中的印象也必一落千丈,只怕到时耿府也脱不了关系。所以今天我对你所说之事,不能让第三者知道。包括胤禛。”
    耿清怡难过的问“你这样说,我也明白了。但是这样爱一个人又不能让他知道,不是很痛苦吗?”
    盼竹放开她的手,转过身望着脚下被白雪点缀的大地,嘴角浮起一个凄婉的笑容,眼里载满浓浓的无奈。
    “他知道又如何。这段感情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假若他也爱我,那我们只能饱受相思煎熬,尝尽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的痛苦。假如他不爱我,那知道与不知道有什么差别呢。你不用替我难过,能爱上一个人也是一种幸福,我是何其幸运。”
    耿清怡闻言,走过去拥着她道“不知为何,听闻你这么说,我觉得自己对胤禛的爱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盼竹郑重的道“姐姐,刚才所说之事,不许告知他人。你一定要答应。”
    耿清怡除了答应外,也别无他法了。
    ※※※※※
    踏入腊月,盼竹再怎么不愿意,也必须遵守诺言回到耿府。耿府上下一片忙忙碌碌,董佳氏将近八个月的身孕已是大腹便便。盼竹有时候跟她聊天,感到将为人母的董佳氏浑身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美丽,难免会于夜阑人静时,偷偷的想像自己怀有胤禛的孩子时的样子会是如何,只是她心里明白这永远也只可以是一个美丽的梦罢了。
    这天是腊八节,戴佳氏带着董佳氏去走节了,盼竹便趁此机会把下山时安文思托她带给弟兄的信拿到教堂,她也想看看教堂是怎样了,教民是怎样祈祷的。听安文思说康熙帝曾亲临教堂赏赐于他们。她穿上了男装骑着小玉儿慢悠悠的向教堂走去。
    到了教堂,只见室内与寺、庙、观、庵都不同。没有焚香,没有供品,只有在室内最尽处钉了一个大大的十字架,上面钉着一个男子。可能由于今天是节日,室内只有两个人,都是洋人。盼竹走过去问道“你好,请问谁是艾维思?”
    其中一个洋人回应是他,盼竹便把安文思的信交给了他,准备转身走时。那人把她叫住了。
    “你好,可以替我带个口信给安文思吗?”这个艾维思的口音学得不太像。盼竹点点头,艾维思便继续道“我只会说和看不会写。所以麻烦你了。罗马教皇十一世于明年初派遣使节多罗到达京城,是来阻止天主教这里的教民尊孔祭祖,因为教皇把这习俗视为异端,所以我希望安文思能下山一起接待使节多罗。”
    “好的,我会转达你的口信。”盼竹拱拱手行个礼便走了。心里想这等同于干涉清朝内政。假如教皇一意孤行,天主教传教士就会同这里的传统文化、习俗发生冲突,干扰清朝正常的统治秩序。康熙帝对此绝对不会允许的。到时又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来。出了教堂,盼竹骑上小玉儿本想到郊外走走,却意想不到的让她遇到了玉柱,玉柱见到她也十分的兴奋,策马向她奔来。
    “妹妹,可巧在这里碰着你了。你去了那儿也不通知我,我很是想念你。”玉柱看见盼竹身穿男装,便压低了声音道。
    “我在红螺寺借住了几个月,曾经派人向你报信的,只是信差把信弄丢了。我也很想你,哥哥。你一切可好。”盼竹也低声道。
    “只可惜等会儿要跟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去办事,只能在这里跟你聊聊天。我不好,额娘催我再婚,整天的说这家女儿怎样温顺,那家女儿又如何贤淑。可我总觉得不合意。”两人为了方便聊天,把马牵得很近,几乎是贴着般并排骑走。
    “你额娘也是关心你,你也是做阿玛的年纪了。难道你要等天上掉下个仙女!”盼竹挪谕他道
    玉柱见她这样取笑他,伸手在盼竹的帽子上作势敲了敲。之后便正色道“不用仙女,只要有你一半的好,我便心满意足了。”
    “玉柱,……。”盼竹轻轻呢喃,出神的看着玉柱。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能像玉柱喜欢自己那样去喜欢胤禛。为什么我对胤禛的爱就不能化为好友之情。我对胤禛的爱就真的那么身不由己、心不由己吗?
    玉柱见她久久的不语,还定定的看关他。便伸手在她面前摆摆手,见她还是没反应,便打算摇摇她,正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玉柱,你怎么在这儿等我们?”玉柱望向身后,看见胤禛和十三阿哥胤祥还有几个护卫。叫他的是胤祥。他跟胤禛策马上来,盼竹被胤祥的叫声惊醒过来,发现胤禛和一个陌生男子勒马停在她的面前。这名陌生男子一表斯文,容貌清秀。似乎他对盼竹也很好奇,向玉柱询句道“玉柱,这位兄台是?”
    “这位是……。”玉柱也不知怎么说才好,他知道胤禛一定认出了盼竹。
    “在下武名,无名氏。未敢赐教。”盼竹知道玉柱的难处,便向陌生男子拱拱手道。
    “武名,无名氏?!好,很好的名字。在下爱新觉罗•胤祥,排行十三。”胤祥指指胤禛道“这位是四贝勒,敢问阁下是那府的公子。”
    “见过十三阿哥,我只不过是来自江南的一小户人家,怕十三阿哥是从未听说的。不敢辱没了。”盼竹虽然不敢望向胤禛,但却感到他那嘲弄的目光把她浑身上下笼罩住。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此时更听到胤禛那冷冰冰的声音道“玉柱,你该知道我们要去办差事的,还约了友人在此相聚,可要让这位武兄弟失望了。”胤禛根本是咬着牙齿把‘武兄弟’三个字吐出来的
    盼竹知道胤禛认出她了,这根本是在讽刺自己女扮男装跟玉柱在此约会的。盼竹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急得脸上红云一片,甚至好看,除了不知情的胤祥外,胤禛与玉柱都以为那是因为女子的害羞。
    盼竹不甘如此受人猜度,狠狠的反击道“只因刚到京城,太想念玉柱兄,所以耽搁了诸位时间,在下抱歉。”
    胤禛闻言,全身都绷得紧紧的,跨下的马儿受不了的跃起嘶叫。他稳住马深沉的看了盼竹一眼,便一言不发的策马而去。不明就里的胤祥叫着胤禛的名字追了上去。玉柱只好歉疚的望了盼竹一眼,便也跟着上去了。
    为什么爱情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样甜蜜,却是充满了心酸。
    后注:澹泊寡欲形容心情恬淡,不图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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