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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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柔,你这几天怎么了?看你总是心神不宁。你自己看看,这份报告连数字都弄错了。工作可不能这样粗心大意啊,万一真给公司造成什么损失……”安以柔听着主任语重心长的话,一阵慌乱和恍惚。自从那天看见在杂志上看见了魏子灏,每晚都是做着相同的梦。她们之间无穷无尽的回忆像排山倒海的海水将她湮没,她就像在海面上垂死挣扎的一只蚊子,海水无孔不入,让她几乎要窒息。筋疲力竭的最后,总是在他离开的那个决然离去的背影中惊醒,尔后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个人的私事可不能影响工作啊!”那一个个字落入心底,安以柔一阵发毛。明天就是五一了,索性以身体不适为由告了半天假。呆在这个生活了七年的城市,却是从来没有过的莫名的慌乱。心里就像有团乱麻,怎么也梳理不清,她想回家,迫切的想回去。
拉着行李来到了火车站,广场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人群在她眼前穿梭。抬头仰望着广场上的大钟,一阵眩晕,明晃晃的指针在阳光下闪着金属独特的光泽,刺得她的眼睛微微的疼。
已是晌午了,拉着行李走进车站,刚打算排队买票,只见前面人头攒动,长长的队伍一眼看不到尽头。随着队伍不断朝前挪动,忽然,熟悉的手机铃声传来,赶紧从包包中掏出手机接通了。
“以柔,还没吃饭吧?”
“嗯。”
“中午有时间么?这几天摄影楼太忙,那天说的要好好谢谢你,还没请你吃饭呢。”电话那边传来的嘈杂的声音,让楚毓忱疑惑,“你在哪呢?这么吵?”
“呵呵,下次吧。我在火车站,打算回老家一趟。”安以柔不由的提高了分贝。听他说话那么认真的口气,还真有点不适应。
“嗯,没吃饭就回家?几点的车?”听到她说要回老家,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得一紧。
“还没买票呢。这里太吵了。没什么事情我先挂了?”周围人声鼎沸,前拥后挤,让她一手拉行李,一手握着手机颇觉费力。
“嗯,你等会,我就过来……”
只听到他说了个‘你’字,一阵关机的铃声穿过耳膜。看着黑了的屏幕,只能微叹。真是不巧,手机没电了。把手机放回包包中,颠起脚尖望了一眼队伍,周围的喧闹声此起彼伏,她却觉得怅然若失。
读大学时,每次回家,都是魏子灏帮她排队买票,她就坐在候车室守着行李,安静的等着他,眼睛一直盯着排队的方向。她喜欢在人群中寻找他的影子,哪怕只是一个后脑勺的背影,也让她觉得无比安心。而现在,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这个偌大的车站。
现在,以后,再也不会看到那个拿着票朝她兴冲冲跑来的身影了,再不会有人帮她准备防止晕车的话梅和生姜片放在包包里了,再也不会有人站在检票口旁边的栏杆上朝她挥舞双手惜别。有一次她问他:为什么要站那么高?太危险了!他说:小柔,我害怕在拥挤的人群里看不到你的感觉,站得高点,看着你上车我才安心。
子灏,你知道吗?你离开后的城市,繁华喧闹依旧,可是我却觉得到处都是空荡荡,连空气都觉得稀薄。
买完票刚想去吃点东西,广播中女播音员的甜美声音带来了K3745次列车的乘客请上车的消息。
银白色的法拉利跑车在路上飞奔,引来路人一阵惊叹和唏嘘。又是一个红灯,楚毓忱只能停下,继续拨打她的号码,电话那边传来的依旧是人工台小姐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心里说不出的烦闷和慌乱,‘啪’的一声合上了手机。
跑车在火车站的广场上戛然而止,推开车门,一路小跑进了候车室。眼前人山人海,视线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转了一圈又一圈,四周都是拉着行李不断匆匆走过的陌生面庞。视线最后停留在电子屏幕上闪烁着的列车次,他的心忽然就慌乱了。听到她说要离开这个城市的那瞬间,心里就闪过了一丝莫名的不悦。是害怕再也见不到她了吗?他不知道。可是,茫茫人海,哪里有她的身影?他还没向她表白他的心意;他还没来得及做到像她说的那样关心,爱护,体贴;还没有告诉她她就是他想要珍惜的人……真的一切都来不及了吗?
彼时,安以柔已经登上了回家的列车。汽笛一声长鸣,铁轨和车轮发出‘匡擦匡擦’的撞击声……
站在拥挤的车站的候车室内,楚毓忱手中的意大利披萨无声的滑落到地上。以柔,以柔,她的名字辗转在唇间,竟不复往日那种缠绵的味道,其而代之的是失落。
没有告诉你我爱你,只是因为害怕失去你。
列车穿过大片大片绿色的稻海,穿过木棉地,穿过白桦林,穿过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城市。窗外的风景不断交替变幻,到达毗邻家乡的小站时,已是暮色降临。
她的故乡——那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南方小镇,典型的江南水乡。小街傍河,人家依水,青瓦白墙,木栅花窗。青山如黛,峰峦叠翠,环绕在林荫中的是江南那纯净而灵动的水。依旧是那些如月的石桥,依旧是浆声四起的流水,安以柔走在昔日熟悉的街道,听见自己的高跟鞋踏在街石上的清空声音,也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此时,天空飘着如烟丝的细雨,被雨淋湿的青石地上泛着青黪黪的光,街道上飘起了袅袅炊烟,已是万家灯火通明。有没有一家的灯火,是为她而亮?
在妈妈家门口,踌躇了几秒钟,终究是敲响了家门,开门的是腰上系着一条围裙的妈妈,看样子是刚在厨房里忙碌出来的。妈妈看见拉着行李的以柔,那饱经沧桑的脸上先是闪过惊讶,而后便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以柔就这样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妈妈,看着她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挤成了一条线,厨房里烧熟了的土豆烧排骨的香味扑鼻而来。
“小柔回来了,还没吃饭吧?”妈妈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听到妈妈温柔的嗓音的时候,以柔觉得一阵酸楚的滋味涌上喉咙,堵得慌。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每次放学回家,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到了门口敲门,正在厨房做饭的妈妈一脸微笑的开门,然后将她背上的书包取下。多么相似的情景,一晃十几年的光阴悄悄溜走了,她已经长大,妈妈也日益苍老,而这里,可惜已经不是她的家。
进屋扫视了一下摆设和家具,依旧是她春节来的时候的样子,干净整洁,甚是温馨。“嗯,妈,叔叔不在家么?”
“嗯,他出船了,要过两天才会回来。你先休息会,马上就可以吃饭了。”妈妈急忙走进了厨房。
“妈。我来帮您。”
厨房内,妈妈手中的锅铲熟练的翻滚、搅拌,安以柔洗着手中的白菜,闻着阵阵扑鼻的菜香,心里被幸福涨得满满的,好像随时要溢出来。自从妈妈再婚后,已经好几年,没有享受这样的母女两人独处的时光了。
“妈,您的脚还痛吗?我给您买了个按摩仪。”
“还是老样子,你这孩子,那些东西都是浪费钱的。”妈妈从盐罐中舀了一勺盐洒在锅里。
“妈,您就试试,听说效果很好的。”安以柔笑着将洗好的白菜从盆中掏起,放到了砧板上,心里不免感叹:妈妈,终究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被艰难的生活的磨得脸上日益失去了光泽,连心也变得苍老。
母女俩围着一张小方桌吃晚餐,吃着妈妈亲手烧的可口饭菜,安以柔觉得好多年不曾这样温馨过了。尽管她时常回这个家,可毕竟这个家的主人是叔叔——妈妈现在的丈夫。虽然叔叔人老实忠厚,待她也挺好。可她还是觉得浑身的不自在和拘束,吃饭、喝水甚至是睡觉,不管做什么,她都是小心翼翼,就像乌龟,偶尔伸出身子,却还是把头蜷缩在坚硬的保护壳下。如今,只有她和妈妈两个人,她像掀掉了身上重重的壳,无比的轻松。
“小柔,最近工作是不是很累?你看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妈妈夹起一块排骨放到了以柔碗中。
望着妈妈眼神中流露出的关切,听着妈妈的话语,心却痛得无以复加!有那么刹那,她就忍不住了,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妈妈。视线最后落在妈妈鬓角开始发白的头发,最终把要想说的话都吞回了肚里。她的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了几下,勉强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妈,哪有。大概是晕车晕得厉害,才会看起来有点白吧。妈,您烧得土豆排骨真好吃!”
“呵呵,那就多吃点。你也难得回家一趟。在外面这么久了,还是不会照顾自己。吃完饭,今晚好好休息。”
安妈妈刚躺在床上,准备按下床头开关的刹那,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以柔,穿着睡衣,抱着一个大大的枕头,一头丝绸般的秀发随意的披肩而下,脸上挂着的表情就像是小时候一样的不安。柔和的橘黄色的灯光忽然的一闪,安妈妈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一个人在家看见闪电听见雷鸣就吓得躲在角落的小女孩,那个抱着枕头站在门口要和妈妈一起睡的小女孩。她的女儿,从小就不喜欢撒娇,比同龄的孩子都要早熟,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再多的苦和委屈都会一个人往心里咽。
“妈,我想和您一起睡,好吗?”声音细小的如同蚊呐。
“过来吧。”
安以柔爬上了大大的床,翻身的时候,打量了一眼挂在正对面的墙上挂着的妈妈和叔叔的结婚照。心里闪过一丝奇怪的滋味,照片上的妈妈笑开了花,可是以柔觉得那个笑容好勉强。她见过妈妈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是在爸爸和妈妈的结婚照上。尽管是黑白的相片,可是黑色和白色黯淡不了妈妈脸上幸福的光华,掩盖不了妈妈内心深处的喜悦。那张照片上,妈妈的笑容就像是花圃里的玫瑰,羞答答的静静绽放。
“妈,您爱叔叔吗?”安以柔看着相片回过神来,问出了这句一直埋在心底的话。
只听‘叭’的一声,妈妈关上了房间的灯,周围随着灯光的熄灭而变得静谧。安以柔听着妈妈和自己的呼吸声,竟有点紧张。
“我这种年纪还说什么爱呢,现在是过日子。你叔叔人很好,对我也很好,很是关心和照顾。找到这个的男人为伴,我还有什么不满意呢。爱情,已经很遥远了,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妈妈这辈子只爱过一个男人,曾经也只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情。妈妈也曾为爱痴为爱狂,爱得甚至失去自我和自尊,最后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曾经很爱你爸爸,也很恨他,恨他的狠心和绝情。在路上遇见,他竟然像陌生人一样对我冷眼相看。这些年,妈妈也想明白很多事情。那些爱啊,恨啊,都已经不重要了。……前几天,你叔叔帮我拔白发,随便一翻,竟是找出了四十多根。看着那些躺在手心的白发时,哎,妈妈已经老了。小柔,你要记住: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没有了爱情,生活还是要继续。”
皎洁的月光从窗户里爬进来,流进房间里,洒在妈妈饱经沧桑的脸上,安以柔觉得此时的白月光冰凉刺骨。月光下,妈妈的目光是她从未曾见过的荒凉。听到妈妈谈起爸爸时,再不是以前的凄怨的语气,而是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了。她知道,妈妈只是将一切都尘封在心底了,连同她那一生只绽放唯一一次的爱情之花。
“妈妈这一世是木已成舟了……小柔,你也不小了,念完大学,工作也稳定了。妈妈呀,就等着你出嫁,盼着将来能帮你带带小孩。”妈妈抬手轻轻拢了拢以柔额前的几缕碎发,手指带来的温热的触感摩挲着她的额头,眼眶一热,她怕眼泪就要掉下来。
“妈,我不想结婚,您就想赶我走啊?”
“傻孩子,女大不中留啊,你也快25了,哪有不结婚的道理呢?告诉妈妈,有没有交男朋友?”
安以柔只觉得胸口闷的难受,周遭的空气像是凝固了,这样的话题在这漆黑的夜里,对她来说实在太沉重。觉得快要窒息。“没有呢,妈。”
“哎,子灏那孩子,实在是很优秀,人品好,对你也好,又懂事……记得那年我做手术啊,七天七夜,一直是他在旁边安慰照顾你。你们好好的,怎么就走到了那一步呢?妈妈实在是不懂啊……”
安以柔只觉得胸口闷的难受,周遭的空气像是凝固了,犹如置身在空旷缺氧的高原,让她快要窒息。
关于他的回忆又被妈妈的话语拉回到大四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