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春卷 序章 近来怕说当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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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在那个深秋的月夜里,记得人家都说八月十五是举家团圆的日子,然而我如今,可算是阖家团圆?
月华似水,水冷清辉。我站在江边,凛冽的江风吹起衣袂,他的素白,我的银灰。在月光里,他是永远的明亮,而我是永远的暗影,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面对着这个毁了我的一生却成就了我的一切的人,我盯着他的眼睛,看见那双深邃而沧桑的眸子里,月光的碎影。那些支离破碎的影子,就像曾经我所见过的每一次那样,和我手中杨柳风一样明亮而又冰冷。
我知道,杨柳风,那把后世所称的“著名的”柳青剑,是一定会饮血而归的,只是这一次,面对他,我将迎来的,不是黎明,而是永夜……
序章近来怕说当年事
也许并非还有什么人能够记得了,这个事实上的天和大陆,远不仅仅是毓宁王朝所统治的东、西、南、北四州。但是也许王朝中人已经习惯了这种错误,他们宁可相信那些燃起狼烟的地方由于不是沐浴在毓宁朝圣恩下,也就自然而然地不能被算在天和大陆的正规版图之内。
也许有人认为这是某种狭隘的民族自豪感又在作怪的缘故,但是仔细想来,这也不能算是这些斗升小民的过错。他们不可能亲历却自能流传的往事里,他们仍然能够从这一个看起来平静的日子里,看见一百年前的哀鸿遍野。
也许有人还会记得,渊氏一门五兄弟起兵之时,盛光王朝早已经无法如它的名号一样光照四邻。那时候,皇族凤家的第十三个皇帝,不过十岁的傀儡皇帝凤斐华,刚刚在三朝重臣宁国公渊长卿渊老爷子的血谏里,与那碗被打碎的,他的母后羽婉如端给他的汤药里的死神擦肩而过。在那个混杂着真切的血腥味的午后,羽太后,一个行事作风和她的名字完全找不到共同点的女人,一个曾经的来自突厥的和亲公主,盛光王朝最后一位皇太后,撩开那一层纱帘,站在玉阶的尽头。异族野性的妖媚竟然仍然在这个女人的肌肤上焕发着罂粟一样冷酷却娇艳的魅惑,却混杂着某种冷酷满足的笑意,就那样骄傲地俯视她脚下年迈的宁国公染血的额头和地上洁白的碎瓷。
“宁国公渊长卿,恃其年高,以为德劭,竟生不臣之心,犯上作乱,谋刺幼主,谋逆大罪,着抄其九族……”一字一顿,她翻云覆雨,只等看面前老者狼狈不堪,穷途末路。
渊家的最后一位世袭宁国公只是缓缓起身,长眉一轩,那一双本来可能有些阴柔的凤眼里,凛凛全然无惧,横生一种凛冽之气:“羽氏,我当年阻止先帝立你为后,并非因为你血脉外族,只因你牝鸡司晨之心,昭然若揭,其心可诛!”字字抑扬顿挫,低沉沙哑,却是,荡气回肠。
“老父已然垂暮,不愿于妖女之手受此折辱,尔等,好自为之。”
低低一声,似乎自语,仰天一眼,翻手一道银光。
刺入心窝,热血汩汩,老国公尸身犹自挺立,傲岸朝堂。
余声,绕梁回荡。
“牝鸡司晨,昭然若揭,其心可诛!”
渊长卿遗言,随着他的两个亲生儿子的血誓和之后“渊家五英”的义旗高举,在纷飞的战火里传遍整个大陆。
原本留守轩城的渊家一门三房,五个也许已经不再血气方刚的男人,从此挥刀策马,解救这水深火热里的民不聊生。
历史已经永远记住了他们的名字——渊延宁、渊流潜、渊丹碧、渊归海、渊临瀚。
那一年,天和610年。
未来的金龙支家主,毓宁王朝的开国皇帝清平帝渊延宁40岁;未来的朱雀支家主,毓宁王朝的廉亲王渊丹碧,37岁;未来的玄武支家主,毓宁王朝的礼亲王渊归海,34岁;而未来的白虎支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家主,毓宁王朝的武亲王渊临瀚,仅仅30岁。渊延宁的同父弟弟,未来的青鸾支家主,毓宁王朝的安亲王渊流潜,35岁。
可以预想到的事情有很多,比如他们杀伐决断的兄长渊延宁,最终会走上这个世界的权力巅峰。
天和历615年,清平元年,渊延宁登基,是为清平帝。清平帝在原来的轩城建都紫轩帝京,改前朝都城羽黛天都为陪都黛城,定国号“毓宁”,称毓宁王朝,而世人则多称之“天朝”。
这个王朝的继承人,似乎更配得上前朝“凤”之号,渊家强势的血脉,使得渊家直系个个都是凤眼高挑,重瞳深幽。据说,他们有着来自远古的高贵血脉,天神的血脉。
然而,纵使真的是神的血脉又如何?如果参透天机,那又如何?那个时候,似乎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表明,渊家长房的第二子,那个虽然庶出却曾经得到老爷最多关注的温文雅致的青年,渊流潜,会和那个同他一向交好的,性子有些怪僻却才华横溢的哥哥,二房的嫡子渊丹碧,最终被推向势不两立的道路。
他们生前的裂痕,因为他们的儿子做出的选择,而无法回头,无可挽回。
从此,那个一向对自己的父亲,一个纳了无数小妾而冷落他深为正室的母亲的男人,情感冷漠的渊丹碧,也许会在黄泉里苦笑他名字的前缀——渊云洛之父,渊丹碧。
而那个在父亲渊长卿遗体前带着深沉悲悯微笑的男子,渊流潜,则也许会在黄泉的棋局边,对自己多年来唯一的知己,淡然笑道:“丹碧,我同你,原本是一样,早你九年,我的名字,便只是作为我那个儿子,云朗,他的父亲而存在。江湖,多么好笑的事情!江湖的门派庙堂的身。不会很久的,它们终究会成为错误……”
“也许,渊云霁,咱们的景和帝,会有他自己的办法。”
清平二十年,也就是天和历634年,六十四岁的清平帝禅位于自己三十一岁的儿子渊云霁,庙号太祖。景和帝渊云霁即位,天和635年为景和元年。
四年之后,天和639年,渊丹碧逝世,时年六十六岁,而他一向交好的弟弟渊流潜已经埋骨九年。
天寿不永。有人这么评价渊家这两个出类拔萃却逝如流火的男子。
而他们的最小的弟弟渊归海,甚至比他们更早地撒手人寰。清平二年,渊归海率军出征突厥,大胜,归途中旧病突发,终年不过四十不惑。
渊家的佼佼者们,似乎注定了天妒英才的命运。也许,渊延宁在这一点上是个例外,或者,他有着更加深沉的心机和智谋,能够让自己避免过早地走上一条注定陨落的星际轨道的命运。
也许,这就是他会成为一代帝王的原因。
然而这不是我们要讨论的内容。
如今,已是百年光景。在我们的故事开始的时候,坐在紫桓城清毓殿上的是天和692年即位的昊海帝渊越修。毓宁的皇室渊家的辈分排行,从清平帝的时代正式得到规定,云、齐、越、世、德、化、流、长,而女子不序排行。渊越修正是清平帝之曾孙,毓宁王朝第四代君主。
毓宁王朝百年,国祚兴盛,虽然依旧是改不了“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有人一掷千金只为美人一笑,却有人费尽筹谋只为柴米盐油,却也至少不至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也许,在表面的异彩流光里,这已经足够。
但是盛世凋年,那些没有笙歌夜夜的地方,也许没有什么看得到尽头。
并没有继承他的曾祖弓马娴熟的渊越修,虽然有着过人的才华,却似乎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带着这个在突厥、南诏的窥伺中的王朝摆脱这种局面。然而更让他无法想到的,是若干年后,他的儿子们,更是不能让这个本来应当成为一代文豪的父亲,省丝毫的心思。
忧思爬满额头,昊海帝望着墙上雕刻的渊氏的族徽,在恍惚的烛光里,发出无奈而疲惫的叹息。
抬手,织金的广袖,银光一道,挑亮昏黄的灯花。
那朵红莲,那朵属于渊氏的族徽的重瓣红莲,在他的指尖缓缓绽放出一个淡漠虚无的幻影,仿佛在虚空里唤起那些沉在水底的泡沫。深渊里沉寂的灵魂,将孕育一场新的,旷世持久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