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他走一会？赵安年偷瞄了一眼身边离自己半步距离的辜初茗，想着他什么时候来一句“好了，你回去吧。”当他从那阵内心的兵荒马乱里回过神来，思绪也冷静到可以看清周围的景色，不适的感觉便充斥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赵安年挺烦这样的，嘴巴跟不上脑子，做出事与愿违的决定。
    有点恶心。他踢了脚下的小石子，像是在泄愤。
    “在想什么？”辜初茗回头看了一眼赵安年，问道。
    “在想，你今天怎么有兴趣想散散步。”赵安年敛下情绪，尽量平和地说道。
    “就当醒酒吧。”赵安年虽然私底下跟辜初茗也有了好几次相处，但两个男人，生活环境家庭教育社会地位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也是真的没有那种相聚一起能热火朝天谈论兴趣爱好的好兄弟氛围，以至于这一路走来都是有些沉闷的，辜初茗本就不是话多的人，赵安年也没那个心思，在沉闷的散步里，时间都变得煎熬。最后还是辜初茗走出了那一步，打破了这份尴尬。“老同学回来了，一群人有些闹腾。”
    “你感冒刚好，还是注意点，少饮酒。”关心的话脱口而出，他看到辜初茗望向他的目光里也瞬间亮起一束光，一束穿越了无尽的黑暗落在他身上的光，他移开眼睛给自己找补：“不过这种陪散步的活，怎么也该找个女孩子的，花前月下的，这浪漫氛围怎么也比两个男的压马路强。”半开玩笑半认真，赵安年将鸿沟亲手划下。“像你这样的，条件好，长得帅，找人陪你散步，一个电话只怕能来十个不止，哈哈哈哈。”
    辜初茗并没有接话，他甚至转过头有些加快了脚步，赵安年就像没看到一样，跟上他的脚步：“光我们公司，喜欢你的我就发现能排成一个连……”
    “那你呢？”辜初茗倏然停下脚步，回身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夜色已深，风不知不觉间也渐渐凌冽起来，赵安年仰头看他，明亮如琉璃的双眼里，是不合时令的暖意：“没有，我永远不会喜欢任何人。”
    “什么？”辜初茗显然是被惊愕到了，他印象里赵安年一直是个安静内敛，无论何时眼里都含着温温脉脉的笑，就如被阳光照拂的山泉，掬一捧，都是温热进心头的暖意，这样的人现在却说着这么冷漠到令他齿寒的话，辜初茗心里钝钝的痛。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是极力克制的冷静，声音是一如往常的平稳，只有他自己明白将这三个字说出口，他的牙齿都在颤抖，在人群中见到的他的惊喜，与他一起走上一段只有两个走过的路的心意在这个话题下早已荡然无存，他甚至后悔提出这个邀约，这样他就不会听到这些话了，他那些没有诉诸于口的暗恋全都在这句话里如今晚的风一般消散了。
    赵安年已经移开目光，跟随者辜初茗已经变得拖沓的脚步继续走着：“我自己就是一个人啊，怎么可能还想着再找一个，我负担不起那个责任。”
    “就因为这个？多一个人不是多一分相伴与扶持吗？”
    “对于我来说并不是。”赵安年看着前方，城市的灯光过于绚烂，即使是夜幕也被映照的恍如白昼。“我爱一个人就不会让他陪在我身边，绑在一起跟着我受苦。”喜欢就让他离开自己的身边，赵安年心内惨笑，他根本就没有爱人的资格。
    辜初茗怔怔地望着赵安年，半晌才皱着眉头说道：“我不认同你的观点，因为不想受苦放弃感情，未免懦弱，感情本来就是双向的，如果对方……”他停顿一下继续说道：“他既然喜欢你，你又怎么知道不会跟你一起走下去。”
    赵安年只是淡然一笑：“不会，因为我不需要。”已经半夜，步行街上依然人头攒动，喧闹的氛围在这个大都市好像从来都不会沉寂。“辜初茗，”赵安年声音清越，在瑟瑟秋风里也有着消融凉意的暖度：“你以后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家庭，更会有围着你们跑的可爱孩子，那才是你这样的人会有的美满人生，你跟我不一样，我们的人生经历家庭教育都不一样，所以形成的三观也会不同，谁也不会说服谁，何必勉强。”
    秋风肆虐，道路两旁的梧桐叶纷纷落下，簌簌声响不绝于耳，如同薄刃割裂这个世界。
    “美女好看想要个联系方式犯法吗？犯法吗？我只是想找女朋友而已啊！”祁星坐在审讯室的座位上，鬼吼鬼叫的给自己喊冤。“苍天呐！这年头勾搭妹子也犯法了！”
    “给我闭嘴，老实点。”高明成揉着眉心实在无法保持耐心，这个叫祁星的小孩，嘴皮子利索就算了，心态也是真的好，面对警察都能拐着弯把话题带跑偏，完了还装无辜。他看了眼手上的记录，只想拍到对面小孩的脑袋上。
    “要联系方式结果要成打架？”
    “那是对面男的问题啊，我长得比他帅，个子比他高，穿衣品味也比那几个屌丝好，不是我吹，我站人堆就是全场的焦点，当年可是有不少星探要挖我娱乐圈的，更不用说被我迷得五迷三道的那几个妹子了，他们可不得自卑的想打我吗，警察同志，你可得为我做主啊，是对面先动的手。”
    这祁星对着自己就是一通天花乱坠的吹捧，还面不红气不喘，高明成简直叹为观止，要不是测过他没喝酒，他都要以为他跟隔壁那几个一样在耍酒疯了。
    年纪轻轻，皮倒挺厚。
    “行了，别在那卖瓜了，你把人打伤了……”
    “没打伤啊？我就是锤他一拳而已，而且还是他打我我自卫反击的。我们共同的”好友”李强可以作证的！”
    高明成忍着怒气，尽量保持住自己的情绪，只是手上被揉皱了一角的纸出卖了他的内心：“听我说完。”
    高明成都能听到自己的后槽牙咯吱咯吱作响：“那叫给一拳而已吗？你把人牙都给打掉了！”
    “那说明他弱啊，应该去强健体魄。”
    “……”高明成坐直身体，狠狠舒了一口气：“你再这么强词夺理，你今晚可就别想离开警局了。”
    “别呀，同志，这大冷天睡警局多不好啊。”祁星满脸写着不乐意，在高明成以为终于治住这小屁孩时，又被祁星一句话气得差点缓不过来：“那你们这发被子吗，发被子我觉得我也能将就一晚的，警察同志，你看我是不是特贴心。”
    高明成破防！
    询问室的门刚好被打开，化解了一场怒气的喷发：“明成，对面表示愿意和解。”
    “你呢。”高明成斜睨了一眼祁星。
    “好啊，那再好不过了。”祁星点头如捣蒜，开玩笑，他又不是真的喜欢在警察局过夜。
    双方见面倒也没剑拔弩张，对方酒精下头明显也是想息事宁人，但是说到赔偿问题，祁星不干了：“你要买飞机啊，要这多？”
    “那可是一颗金牙！纯金的！都找不到了！我脸上的骨头还差点让你打错位了呢！”对面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李强那小子说是介绍个朋友，结果他妈的是来钓他的马子的，更丢脸的是他先动手还没打过，甚至还惹到了警局，他吐了口唾沫，晦气。
    “哎！怎么还随地吐口水，擦掉！”
    “……”
    祁星懒得跟他废话，不就是钱嘛，有的是！将身上的口袋掏了个底朝天，没掏出一个子，翻翻手机，钱包……淦！我手机和钱包呢！！！
    什么时候不见了！不会是打架的时候吧？阿西！祁星这下是真瘪了。对面一看他这样，气焰嚣张了起来：“怎么了？不想给？”
    懒得理他，祁星把目光投向一直缩瑟在一边不敢说话的李强：“哥们有吗，借我点。回头双倍还你。”
    李强心动那个双倍，但他一想到自己要给别人出钱，抠搜自私的本能还是占了上风：“这……我也没那么多钱啊，我就一打工的……”
    祁星犯难了，高明成在一旁说道：“也可以打个欠条，回头你们在协商赔偿费医药费什么的。”
    “不行！”对面完全不给这种回旋的机会，斩钉截铁的拒绝：“我只要现金，你小子滑头得很，让你打欠条，回头你跑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找你。”
    高明成很赞成这人说的话，祁星看着是油得很，但他是警察他不能说。
    龚治跟多年没见的好友这才续了一个摊，本来辜初茗跑了就够让他不爽了，这回又来个电话，还是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他甚是没好脾气：“谁！”
    直到把人从警察局带出来，站在警局的大门口，面对着警察局大门前的敞亮的灯光，吹着冷风，龚治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他这是在干嘛？！
    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还打算碰瓷他最后碰瓷没成但宰了他一顿早饭钱的小子，特地跑来给他付补偿款，他是给我下了迷魂药吗。什么时候下的，上次一顿饭钱，这次是赔偿款，下次是不是要我掏银行卡跟房产证了？？？？
    龚治想仰天长啸——作孽啊！！
    “谢谢你啊，哥。”面前的青年有着一张稚嫩青涩的脸，个子也不是很高，站在龚治面前，突然这么老实乖觉的模样，就如还未出校门的学生一般，透着单纯与温良。“钱包手机也不见了，我也没有朋友，实在是找不到人，就还记得你的手机号。”
    “对不起。”
    加上今天，一共就三次面，两次都是油嘴滑舌的市井模样，突然这么真诚的跟龚治道歉，倒叫他无所适从了：“啊，这个……咳……算了，记得还我！”
    “双倍还你！”见龚治对自己这个舔着脸求帮助的陌生人并没有恶言相向，祁星心里的负担终于减轻了不少：“你吃了吗？要不去吃晚饭，我请客。”
    “你请客？”龚治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嫌弃的表情都要盖不住了：“口袋比脸干净，还不是我付钱。”
    “哈哈哈，忘了，忘了，要不您再破费送我回去一趟，连着那顿早餐我把钱全还你，对了，哥，上次我跟你说我叫祁星，你叫什么啊，不说也没事，以后你就是我哥了！”
    “龚治。别介，我不想要弟弟。”面对祁星讨巧卖乖完全不为所动，不过秉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他还是掏出车钥匙准备送他回家，转身的动作还未做就被身边路过的人撞了个结实，钥匙也不慎要掉落地上，祁星眼疾手快的接住，立刻扭身站在了龚治的身前：“想干嘛，你另一边的牙也想来一次返厂重修是不是。”
    明明比自己矮了一个头不止，气势倒是很凶悍，让龚治想到了辜初薇养的那只泰迪，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胆量，见谁都凶。
    对面的人只是弹了弹外套上完全不存在的灰：“今天的事我不追究，我也不想再生事端，但你小子给我记好了，以后要是再让我瞧见了，今天的账我连本带利都给你讨回来，小心点！”
    说着便率着见到他出来从马路对面蜂拥而来的小弟扬长而去，李强也想跟着离开，但又一脸踌躇，祁星有些不耐烦：“你想说什么？”
    “不，没……就是，你小心点，他真的……”李强有些惧怕那人，明明人已经走远，声音还是不自觉压到极低。
    “知道了。”祁星不为所动：“哎，你跟警察说了你的事了吗？”说罢努努嘴，意指刚才那个跟他起冲突的人。”
    “没……我不敢。”
    “废物。”
    人已经走到马路，见李强没来，其中一个人已经扯嗓子吆喝：“还不走，干嘛呢！”
    “来了！来了！”李强忙不迭地要跑：“我……我走了，你……你……”
    “知道了，知道了，快滚吧。”祁星不耐烦地摆摆手，末了还是又说了一句：“有空再联系。”
    “哎！”瞧着立刻就跑没影的人，龚治实在忍不住八卦地问道：“跟警察说什么啊？”
    “套路贷。”祁星的语气就跟在说今晚的天气一样平淡：“利滚利已经被套的他一辈子、不，下辈子下工地都还不了的地步了，要不然怎么在这给人做狗。”
    “这不报警？”
    祁星准备再说些什么，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什么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