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柯打开房门时，室内暖黄的光芒便充盈了整个眼，温醺的如春日的朝阳慵懒的洒在身上，带走了凄清秋雨的深冷湿意。房间的主人和衣仰面躺在沙发上，睡前看着那本书盖在了脸上，兀自睡得正香。萧柯轻笑一声，准备进来时，原本窝在赵安年脚边的招财见到他后，立刻爬上了猫爬架，居高临下地对着他哈气示威，弓起的身体上毛发根根竖起，就像是在看一个致命的敌人。萧柯眯起眼睛，神色冰冷透着一丝残虐的意味。
    畜生。
    招财的声音惊醒了睡梦中的赵安年，透过盖着面容的书籍，赵安年的声音是一场深眠下的沙哑：“招财，你在吵什么？”
    书籍被拿开，赵安年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将房间胡乱地搜寻一遍，这才注意到已经站到自己面前的萧柯，昏沉的大脑突然清醒：“你……你怎么来了？”
    “给你发信息和电话你都没回，过来看看。”萧柯在他身边坐下，这个动作让赵安年想到昨晚的一场情事，他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点：“不用上班吗？”
    萧柯正在看面前茶几上放着一沓医院的检查单和药品，闻言，他抬头，对赵安年的不在状态有些好笑：“都几点还上班。”
    “下班？”赵安年懵了一下，看向手上的腕表：“快八点了？我睡了这么久吗？”他一下子弹起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往厨房跑。“我的面！”
    萧柯也放下病历单跟着赵安年来到厨房，在青年人身后站定，噗嗤一声笑出来：“这面发的有点过头啊。”素白的瓷碗里，融入了发酵粉的面团此时已经发开的涨满了整个瓷碗，甚至已经将保鲜膜顶了起来。赵安年苦恼地自言自语：“我只是眯了一会啊，怎么就睡到晚上了呢……”
    萧柯将拖鞋递给赵安年，让他面对自己：“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啦，有点发炎。”赵安年躲开萧柯准备碰上眼睛的手。“哎，别碰，还疼着呢。”
    “怎么这么严重，昨晚不是还好好的？”萧柯的话语里的关心如他的人一样，温和如雨后烟朦，温润适当。
    “谁知道呢，就上午好好的开始发炎了。”赵安洗完手开始给发过头的面团排气。“所以我们老板大发慈悲让我回来了，白得半天假。”
    “然后，你就在家做……这是打算做包子？”
    “对啊，反正又下雨，闲着也是闲着嘛。”窗外雨声潺潺，如神灵的手演奏的一场天籁的乐章，在灯火染烬繁华的都市里，乐声随着细雨流淌了整个天地。只是他对这雨水充满了厌烦，泥泞的路面，潮湿的雨汽，周身都像是被裹进了一个如丝缕一般细密黏腻的茧里，令人厌恶难耐。
    “我原本只是打算睡一小会就起来的，哪知道一觉睡到天黑。”赵安年无奈地揉着面，一边说着。
    “对了，你吃了吗？”他看着萧柯已经挽起袖子，把他切开的面团拿过去一半，揉成条状，切成小块一个个擀起来，惊得赵安年差点把碗打翻在地：“你还会这个？”
    “不会，就会擀面皮而已。”萧柯回答的理所当然。“我一下班就来你这，当然没吃晚饭。”
    “那你搞得跟真的一样，我还以为你会包包子。”赵安年白了他一眼，将揉好的面扔在桌台上，去冰箱里拿食材准备晚饭。“那我做点饭吧。”
    “你做饭？”
    “啊？对啊。”赵安年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他：“你不喜欢？那我们出去吃？”
    萧柯看着赵安年站在那里，客厅的灯光是温暖的黄色，落在厨房内青年人有些消瘦的身体上，将他身形的轮廓勾勒出一圈璀璨的金边，水镜一般的眼睛里倒映着灿如星虹的光，屋内透着令人安心的静谧，他现在的内心充盈着很奇妙的感觉，仿佛这样的宁静是一场无心邂逅下的春樱初绽，连时光都多了暖意。
    他走近赵安年，在青年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将他拥入怀里，总是温意谦谦的声音此时许是过于安静的氛围而染上了蛊惑的味道：“就在家里吃吧……”
    思绪在灼热的气息侵袭而来变得模糊前，赵安年想着，他的面团怕是要彻底浪费了。
    窗外雨声繁，灯火在水汽弥漫的烟雾里模糊了界限，水天一幕，世界在一片白茫茫中沉入了静默的深渊，茶几上手机的来电提示音一直在不懈地震动，招财围着闪着荧光的手机来回踱步，直到久久没有应答的手机熄灭了屏幕，归于平静。
    房内灯火阑珊，难抑的喘息萦绕了整个空间。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电话里机械的女声冰冷而刺耳，辜初茗烦躁地将手机收起，雨水没有半点减弱的迹象，敲击着房梁，玻璃，树木，留下清脆的声响。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保姆陈阿姨笑容和蔼：“少爷，回来了？”
    将大衣递给陈阿姨，辜初茗甚至不想听陈阿姨接下来说的话便想回自己房间。“站在，你妈我你都没看到吗？”
    突然出现的女声让辜初茗有些错愕，他回头望向客厅：“妈？”辜初薇与一位相貌甚是貌美的女性坐在一起，女人保养的相当不错，脸上瞧不出一丝皱纹，与辜初薇坐在一起也完全没有母女的感觉。
    “还知道叫妈呢？我还以为几个月不见，你都把我忘了，回来了也当我空气人。”韩凝柳眉竖起，对于儿子进门连看都没看到她颇为不满。
    “抱歉，妈。我在想事情。”辜初茗在沙发另一侧坐下，陈阿姨很是贴心的将一碗汤递上来：“少爷吃过了吗，没吃的话我给你准备晚饭。”
    辜初茗并没有伸手去接：“我没胃口，你去忙吧。”
    “那我让小何给你放洗澡水吧，洗个澡舒服点。”见辜初茗点头同意，陈阿姨带着小何向楼上走去。
    “心情不好？”虽然辜初茗的脸上始终是淡漠的表情，韩凝还是一眼瞧出自家儿子情绪的低落。辜初薇坐在旁边一脸乖巧，只是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充满了看好戏的光。
    辜初茗像是没听到这个问题一样，说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爸呢？”
    “上午到的，你爸在楼上开电话会呢。”闻言，辜初茗就想抬脚离开，当妈的再次叫住他：“上哪去啊，就不能陪你妈我说说话吗？”
    “我有点事情找爸。”
    “等会再找，我先给你看样东西。”辜初茗不明所以地坐回原位，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一旁始终安静的辜初薇，却只得到对方不怀好意的笑。
    他看着自己的妈将一个册子递到他手上，迫不及待地示意他打开。辜初茗翻开第一页便明白了他母亲的用意——这是一些女性的资料册，他妈是在给他物色结婚对象。
    辜初茗将翻了一页的册子合上，抬眸对韩凝正色道：“我暂时还没有结婚的打算，这些你以后不用再给我了。”
    “妈，你看吧，我就说哥他看都不会看的。”辜初薇咬了一口苹果，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
    “你还不打算结婚？初茗，你想什么时候结婚？”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韩凝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跟他爸都不是冷淡的性格，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淡漠寡言的儿子，小时候还觉得稳重不操心是好事，这大了，才发现，你想操心也插不进手了。
    “你跟爸特地回来就是为了这事？”辜初茗在手机电源键上开开关关，屏幕的灯光如萤火一般明灭，羸弱又坚韧。
    “当然不是，你爸是有其他事。我这个是在国外就一直给你留意的，都是家世清白人品也不错的姑娘，初茗啊，你好歹看看吧，这些姑娘都是我拜托靠得住的人精挑细选的……”
    辜初茗看着通话记录里排在第一位的那个名字，简单而已平淡的三个字，却不知何时已经成了自己目光梭巡的方向，根部深深地扎入，再难拔除。“现在公司有很多事情，我没什么时间再抽空应付这些。”
    “公司难道就你一个人吗，你要一天二十五小时的转？连谈恋爱都没空？”对于辜初茗的借口韩凝女士根本就不相信，“你爸当初创业那么忙，不还是有空跟我谈恋爱约会结婚，你就是在找借口！”
    “那你就当我找借口吧。”辜初茗将册子放回茶几，站起身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先上去了。”
    “初茗！”看着儿子望回来的沉静的目光，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心像是随着这个问题漏跳了一拍，他稳住心神面上没有泄露半分：“……没有。”说罢便转身走上楼梯，很快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韩凝回头问已经吃上陈阿姨做的奶昔的初薇：“闺女，你哥真没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吧，他一天到晚那么忙。”辜初薇吃着东西口齿不清：“你要不信可以去问问魏琳，她知道哥的全部工作行程，工作外嘛……我是没见他带女的回来过。”
    “是吗……”韩凝望着楼梯处，目光里充满了疑惑。
    喜欢的人吗……
    辜初茗坐在露天阳台的椅子上，看着点缀着清亮繁星的夜空。从中午时分便开始绵绵不绝的雨水在入夜时已经尽数收敛了气焰，重新回到了云幕里，空气里是一场秋雨带来的清寒冷意，手机被他放在面上藤木编织的小桌子上，熄灭的屏幕仿佛沉淀着在黑夜里隐藏的所有情绪，是周围的璀璨灯光都无法到达的隐秘地界。
    母亲的话好像还在耳边，一遍一遍，如咒语一般禁锢着他。哪怕已经正视自己的内心，母亲的问题还是让他心底的那一丝怯懦无所遁形——他喜欢他，在今天他彻底看清自己的内心时便明白的答案，但这感情终究是违背社会大众普遍认知的，就算他对别人的感情可以做到事不关己的理解，但是自己呢？
    当你站在规则的对立面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他又想起了他问他的这个问题。正确的选择……辜初茗陷入了迷茫与无措中，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他将手机的屏幕扣向桌子面，垂下那双如同夜空一般深邃的双眸，对母亲的回答就是自己内心的真实表达，他到底还是害怕的，对于这份不确定的，可能永远也得不到回应的感情。
    凉风习习，带走夜露的更深与雨后的沁冷，在早已万籁俱寂的夜晚，一声叹息随着微风飘向无垠的夜空，消散在了清秋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