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年纪也不大，看表情，并不很理解那些人是在对他猥亵，只知道不是啥好事情：“黒麻鞋说要把你卖个高价钱，所以不让他们碰你，你放心啦。”
    付燃听他这样说有些心酸，可他自身都难保，现在这情况也救不了他，即使救了他，还有这一车孩子。两人说了几句，付燃精力不支就睡着了。阿树睁着眼睛看他，在黑暗中坐了很久，不知在想什么。
    往后的路程相安无事，车厢里的男孩们陆续从昏迷中醒来，长得水灵的几个都被人贩子叫出去过，但树盐却压力骤减。有的孩子受不了，想要自杀但是未果，被打半死，捆绑在马后面拖着。有的谋划逃跑，被抓住，在所有人面前被辱虐的只剩下一口气，于是再没有人提逃跑的事。
    而付燃像是个化外之人，似只是跟着车队行走的贵客，从未有人敢找他麻烦。这在同被贩卖的孩子眼里就有点不是滋味，连树盐都和他渐渐疏远。
    付燃看在眼里但也不甚在意，每日打坐睡觉，日子充实。
    二十天的时间，风京到了。
    果然是个繁华的大城市，虽然在密闭的车厢里看不到外面，但是熙熙攘攘的人声却强势的透过破旧的木板传过来。还活着的孩子们一个个趴在缝中往外面看着，连那个想逃跑但被抓住的家伙也短暂的醒过来，眼里透出一点希冀。
    看的出贩卖人口是个油水很多的行业，从黑麻鞋几人鼓鼓的腰包就知道他们此行收获巨大。有的卖去大户人家当小工，有的卖去老鸨的手中前途艰难，最后只剩下付燃一个，黑麻鞋却有点犯难。同行四人都不理解他为何这么特殊对待那个孩子，但摄于他往日威风也不敢多问。
    除了第一天付燃那震慑力的诡术，黒麻鞋再没有看他有过动静。仿佛就是一个普普通通被拐卖的可怜娃。一路上，有的孩子被打骂惨死，他眼皮也不动一下，更别说再展现诡术救人，心肠冷的可以。
    任你们恶毒残忍，没到我头上就不关我事。小小的年纪，行事就如此狠辣，让人心惊。
    请神容易送神难，黒麻鞋从上往下看剩下的付燃。付燃察觉到他的目光，也抬起头，迎着他似是冷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似乎在说：“怎么样，我倒要看看你要把我卖到哪里去。”
    黑麻鞋生意面很广，琢磨着就想起他认识的一个戏班子老板。
    戏班子老板是个年近四十的老男人，行为举止浮夸，脸上还涂着些许粉黛，说话有点娘娘腔。
    “嘿呦，老黄，这么多年还穿麻鞋呢？”
    “孙老板，风采依旧啊！”
    两人很是寒暄一番，麻鞋才提出此行来意。
    孙老板听他说完，皱紧了眉头，左手的中指在右手的一枚翠绿扳指上摩擦着。这些人贩子干的都是丧尽天良的买卖，常常狮子大开口，上头经费紧张，这种事还是远离为妙。
    “老黄，你也知道，虽说当今圣上好这个，但是咱家的日子还是难过啊，恐怕出不了很多钱。”
    “唉，孙老板，这就见外了不是？这是最后一个孩子了，我也着急早点结束完事，就这个数怎么样？这小子是个刺头，来的路上我操碎了心啊。正好听说这小子立志要吃这口饭，这不就想到您这儿了？”黒麻鞋说着俩手指一掐，比了个姿势。
    “呀，这样啊！那行，带过来我看看，刺头？”孙老板夸张的比了个兰花指，“俺倒要看看他怎么个刺头法，不怕跟你说，啥样的我没见过？到我这儿，是龙盘着，是虎也要给我趴着。”
    “那我就放心了。”黑麻鞋笑的一脸开怀，心里却想着：“现在这么大口气，倒时候你就知道了。”然后去屋外将付燃叫了进来。
    “付燃，这是孙老板，风京有名的戏曲大家。以后你就跟着孙老板好好干，总有出名的一天。哈哈”
    孙老板一见到付燃，眼睛都发着光，笑的脸上的粉都要落下来了。
    “哟哟，瞧瞧，这模样这小身板，啧啧。”他绕着付燃走了好几圈，心里不由的担心，这种货色，可见是难得一见的极品，黒麻鞋不高价卖去倌馆，怎么会送到他这里来，该不会是有什么残疾，难道是个哑巴？
    他心里想着也就板着脸问了句：“几岁了？”
    “快点，孙老板问你话呢。”
    付燃皱了皱眉，答道：“九岁。”声音甜润，没有一点杂音。
    孙老板一听简直心花怒放，“好，好，长得真可爱，你要不说是男孩子，我还以为是个小姑娘。”
    “老黄，我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呢？这姿色，你要是送到南枫馆，怕不是要收个五十两银子，你这见钱眼开的死鬼咋的就想起我了？”
    可不是有猫腻吗？南枫馆本来答应的好好的，但是他跟南枫馆老板喝酒时不小心把路上的事说秃噜嘴了，那老板迷信的很，死活不肯收，这不只能送这里了。
    但是这些嘴上可不能说，他打了个哈哈，道：“看你想哪去了，真不瞒您，这小子跟我有点远房亲戚关系，我这边实在不好收留，但送那去也真不合适是不？”
    孙老板一听，肚子里腹诽：道上谁不知道你黑麻鞋打小孤儿一个，都不晓得自己是谁的种。远房亲戚？骗鬼呢！说私生子都没人信，也不看看你那张黄鼠狼也赶不上的脸！
    但是孙老板面上却更加热情：“哎呦，我这也不是谨慎嘛，那这孩子我就收下了，提前说好，学戏是个苦差事，入了这门，可不能半途而废。”
    “那是那是。”黑麻鞋连声应道，坐了一会就走了，只剩下付燃一人面对那个娘娘腔。
    孙老板本名孙会生，透过脸上那层胭脂，倒也能看出一点秀丽的轮廓，年轻时在圈子里也小有名气。只是后来和一群年轻权贵厮混，沉迷酒色，荒废了技艺，浪费了一副好嗓子。至今年老色衰，靠着当年的关系打点，开了个戏曲班子，在风京小有名气。但他也没有什么心思管理，全权交给手下人。虽然黑麻鞋的态度有点怪异，但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就算这才九岁的孩子有什么古怪，他也没必要在意。照旧叫了手下的管事过来将他带走，去学习戏曲音乐。
    只另外交代管事多做观察。
    仁园，大门。
    看到这气势恢宏的大门，付燃心中是惊讶的。这门面，只看那光滑木头的雕工，就知道不简单了。
    竟还真的是个戏曲班子，而且是个看起来规模不小的戏曲班子，像是个正规行业。
    从大门往里走，是人来人往的过道。继续向前，则是满堂的座客。台上一妙龄女子正在唱歌，台下人虽多，此时却寂静无声，仿佛只剩下那名女子的歌声。付燃不由驻足，其实他完全没有听懂歌词，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音乐的欣赏。旁边的管事也并不催促，竟然也跟着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这歌一听，就知道不简单，付燃细细分辨，竟察觉其中有一丝蛊惑之意，含着精神诱导的力量。
    悠悠扬扬，一缕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飘来，像一朵轻柔的蒲公英，自在，潇洒的游荡。一会又如一滴天宫洒下的神水，汇入浩浩荡荡的江海，沉默的流淌，平静中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似乎有一只手，弹拨着你的心弦，一下，一下，让你情不自禁的毛孔全张，呼吸都不由自主的轻了，怕打扰到这一线天籁。舌尖似乎察到一点清苦，继而又有一丝让人忍不住感念的甜息，带着让人上瘾的诱惑。
    弹拨乐器的十指如最新出产的嫩葱，细细长长，好像精灵一样在琴上飞舞，让人眼花缭乱，无法追随。那婉转的歌喉渐渐高昂起来，正有一只高原的雄鹰，呼啸着飞越一座座高山河海，寻找着什么，内心企盼着，彷徨着，孤寂着，骄傲着，最后却什么也没找到，失望的震动翅膀直冲凌霄。
    一个起落，声音低沉下来，好似一声叹息，饱含着无限的遗憾和忧伤，随着尾音渐渐远去。
    女子收了乐器，面纱外的美目扫过大堂，在付燃和管事身上停顿了一下，而后回头，趁着观众还没有回神，飘然远去。
    良久，大堂爆发出惊人掌声和赞贺。
    付燃心中惊疑不定，那女子是什么人？
    管事笑眯眯的在歌声中回味了许久，才转身朝着付燃冷了脸，道：“还不快走，发什么愣。那是我们的台柱敏小娘，以后见到恭敬一点。”
    离开大堂，曲折拐弯，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又迎上几个告状的力士，正抬着什么出来。见到管事，打头的男人带领着退到一边。管事目不斜视的朝前走，付燃却不由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只见几人抬着一张卷起来的破席子，里面包着血糊糊的一团，侧边有黑色的发丝和血迹露出，让人不禁一凛。
    人死了，就这样被破席子一包，扔到未知的地方，没有官府官府伸冤，没有墓碑，也没人知晓。说是繁华和平热闹没有战乱的魏国风京，却也是如此的藏污纳垢，令人胆寒。

    作者闲话：

    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