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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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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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梅雨季,细密的雨珠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屋檐上的水不间断的滴落在青石板上,路上人影寥寥。愁的几家店铺都有了关门歇业回去陪老婆孩子的念头。
茶铺里的小伙计也精神恹恹的,站在柜台后头低着头对着账。只是这头低的像是一不小新就能睡着的样子,面前的账本也是许久不见翻一页。看的人心焦。
啪!清亮的一声撞击声一下子把伙计拉回了现实,脑袋还没开工,就看到面前的柜台上被甩了一个带着湿气的花色包裹。这架势一看就是来找事的啊,小伙计立马打起了精神。在码头这边开店开了这么多年的,还能让一个小混混给吓住了?
赶忙抬头一看,却是个五官清俊青衫白冠的公子哥。狭长的眼睛里写满了算盘,嘴角轻微勾起配上身上穿的水青色绸布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一看就是个硬茬子,伙计忙喊了句“爷~”
“别,叫你们老板出来”浑身上下散发着轻浮样子的公子哥一点也不买帐,直接就要找老板。
在茶行里做伙计的哪里有不会看眼色的道理,就是个收账的小伙计也懂。这会也不做声了,恭敬地应了声麻溜的就上了楼。想来是急着去请老板了,柜台后面的账本还没来得及合上。大咧咧地躺在那,估计是以为前面有柜台挡着看不见呢。
穿着青衣缎面的小哥倚着柜台径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卷曲的茶叶在水中稍稍舒卷,更像是个螺旋了。嫩青色的叶子平滑肥嫩,一看就是早春采摘下的碧螺春。
好茶,果然是好茶。这样的好茶就放在柜台前以供进店的客人随手喝上一杯,偏过头看着那账本嗤笑了声。
那边刚刚请完老板的小伙计正好下来,听到这声嗤笑下意识一紧张。看向台面上,果然,自己忘了收账本。赶忙跑去收了起来,“老板在后厅”说完看向了面前的包裹“这包裹可要我…”
“这包裹你先收着,不用带路了,我自去寻他。”清亮的声音和不正经的样子有些不搭,小伙计稍愣了一下,赶忙应了声好。
通往后厅也就只有一扇门,不存在什么走岔的情况,小伙计也没说什么。走过一段浅浅的回廊转过屏风就是后厅了。
梅雨的潮湿进了里面才稍稍得以缓解,一扫屋外的湿热沉闷,后厅倒是出奇的凉快。两旁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茶叶,浸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的茶香。比起外面来味道更甚了一些,一下子就提神醒脑。
这么个好地方,青衣小哥转了圈却没看到小伙计说的什么老板。后厅空间也不是特别大,转了圈就基本能看个遍了。唯一的通路就是一条雕花扶梯,直直的通向楼上。
径直上了楼倒是豁然开朗,桌椅摆件处处都透露着主人的用心,一把朴质的厚实躺椅斜对着窗户放着。
青衣的小哥下意识的放慢了步伐,躺椅上的人却还是听到了响声。懒洋洋的抬头看了一眼,也没开口。
“起来了?”廖景放缓了口气,和刚刚那副吆三喝四的样子判若两人,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
“你那么闹我能没起么?”还在躺椅上假寐的人似乎是刚刚才起,声音还带着点沙哑,听起来难掩疲惫之意。
廖景一下子就心虚了,三两步坐到了他身边。把靠枕扶了起来,“我在信中不是说了事情已经解决了么,怎么晚上还没睡好?”
躺椅上的人顺势坐起了点“昨晚上库房有些渗水,哪能睡得好。”这边的梅雨天对于他们这样做茶叶生意的确实不太友好。好些还没来得及封存好的茶叶本就容易受潮,库房再一漏水只会更加严重了。这些都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宝贝,一点点闪失都容不得,几个人倒腾了半夜才算安置好。
廖景一听眼里的心疼更甚了,“要不要再睡会?”他也是知道木诚没有午睡的习惯,所以来的时候才敢这么放肆。而且他来这么一出,还是多半有些撒气的缘故的。他信里说着昨日到,结果他今天才到,也没见木诚出来找他接他。他也是一赌气,想来闹一闹他。这才故意摆了林德一个脸色,估计林德这会还在楼下腹诽他呢,结果气还没撒出来自己就后悔了。
“不睡了,你刚刚吓林德干嘛”
“大白天的就在那边打瞌睡,像什么样子。”说到这个就来气,一个个都是仗着木诚好讲话就懒懒散散的。他在这边看着还好,他走了一段时间就这么个样子,连账本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摊在台面上打瞌睡,他看到了能不气么。
“昨晚他们几个都忙到半夜,左右这两天街上也没什么人,我就打发其他几个回去补觉了。只剩了林德一个在这边守着,打个瞌睡也难免的。”靠在久违的爱人身上的木诚懒洋洋的,不知道在说伙计还是自己“你给个警告就行了,下去的时候别再板着脸了。”
轻薄的里衫挡不住对上身上传来的热意。靠在一块的两人难免有些燥了起来。
摩挲着木诚的发丝,感受着肩上人的呼吸,廖景也平静了下来。看着窗外变得若有若无的蒙蒙细雨有些发愣“这次到京城杨叔那家的铺子似乎是要出了,杨二那人你也知道,定不下来的性子。”轻轻地说完就没有了后续。
木诚听到这个似乎是有些惊奇“你想把那间铺子盘下来?”
廖景有些沉默,他心里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是还没成型,所以信里也没和他提这个,想回来当面商量来着。但是他摸不准木诚的意思,只好模棱两可地答了“那家铺子的情况你也了解,这是个比较好的机会”
“你可有和他谈过?”
“还没”廖景赶忙着表示自己的态度,勾了勾嘴角,在木诚嘴边印了个吻“我这不是想着先回来和你商量下么”
“这边来回至少也要月余。依着杨家铺子那样的条件怎么等得了你回去”
“书信只要十日,十日还是等得了”
斜睨了眼兴奋的廖景,木诚挑了挑眉。还说什么没商量过,要是没商量过,人家又怎么会把宽限时间都说定了。还说什么回来商量?
廖景一说出来就反应过来这是被木诚给套了,有些挫败。自己做行商多年,从来只有他套别人的份。到了木诚这,就永远是被套的份。
扶额轻叹了声,索性就交代了;“不是我和他谈,是他来找的我。毕竟你俩交情不错,所以他就来知会了声。他也诚心,出价确实心动,但是我什么也没答应,就说回来和你商量,这是真的。”说着还一脸的信誓旦旦。
这点木诚还是可以相信的,廖景还没这个胆就这么草率的做决定。别看廖景在外面都是一副老奸巨猾十足十的商人做派,但是在他这还是十分的诚心的。毕竟两人是要过一辈子的,对他耍滑实在没意思。
只是这个事,确实,不是一句话就能讲清的“那件铺子条件没得说,杨二肯卖也是下狠心割肉了。”
“是啊”廖景赶忙附和着,那家铺子地处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又是有些年代的大院子,前店后院,南北通透。而且做的一直是茶叶生意,所有陈设摆件地窖仓库一应俱全,接手之后根本就无需再大改了。最重要的是北方干燥,不似南方这边时常就阴雨连绵。木诚和他都不怎么喜欢阴雨天,太多的愁苦波折,现在这么个好机会放在他眼前,他怎么会不心动呢。
木诚显然也想到了这些,所以也没一口拒绝。只是这样的铺子,绕是他和杨家有几分交情想要吃下也不太容易。“即便是割肉,要拿下恐怕就咱俩的身家也还差点。”
顿了顿,廖景和木诚都没有讲话。
显然,两人都知道这个事实。别看两人都是做生意的,人前都要喊一句爷,但是日子好起来也才最近几年。
特别是木诚,十岁出头刚出来那几年温饱都是问题。几乎是耗尽了所有积蓄,才终于在这江南北码头上生存了下来。后来慢慢站稳了跟脚,但是前面的债务压在身上,日子也没好上多少。直到这两年生意都上了正轨,也才能稍微宽裕一点。
要说正经积蓄,除了留用日常周转的那部分,几乎只有廖景这两年攒下来的为数不多的银两了。
廖景从来不在木诚面前藏私,两人刚好上那会几乎就把家底都透了木诚。做生意的,身份地位什么都没有。他们这样的,连家人也都可以忽略。唯独金钱才是他们的依靠。
廖景那会把家底都给了木诚,那就是打着要过一辈子的主意来求他这个人的。两个男人也没什么仪式或是认证,但是廖景却是十成十地在乎这些。木诚说不感动都是假的。
普通人家两个男子在一块都没有这么掏心掏肺的。更别提他们两个在见惯了阴私混乱的生意场,摸爬滚打着成长出来人了。这份真心有多难得,再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真心换真情。他对廖景亦是如此。
所以现在,他们都无比清楚的知道眼下的这个抉择。“你想把这里卖了?”平静的口气几乎让人听不出是询问,木诚的态度一下子让廖景有些拿不准。
但他没有反驳,如果想要去京城,那这是他们唯一的办法。
做生意,没有人不想着赚更多的钱,去更好的市场的,廖景更加是。这两年茶市税收日益高涨,加上南方茶种越加丰富繁多。留在南方日后只怕行情更加难,早些年他看出些风向时就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时机太不成熟。那个时候他们的生活举步维艰,更别提去京城了。后来条件好了些的时候,他也状似无意间也在床榻上和木诚提过这茬。当时木诚也没什么反对意见,所以这次碰上这么个机会才正儿八经提了出来。现如今趁这个机会北上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是行商,常年在外走船。早年居无定所,后来有了木诚才算有的归宿。他不得不为木诚多想想。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木诚看着他没有回答的样子心里就有了八九分数目,知道他是认真在考虑卖掉这里的事情。
这家茶行是他的,但是也是廖景的。他从来不觉得廖景打他这家店的主意有什么问题,就像他觉得廖景可以对他行内的小厮指手画脚一样。他的就是廖景的,但是此刻他还是多了些陌生的情绪上来。
这里是他除了廖景外唯一的依靠,不仅仅只是他的一份家业而已。这里是他的心血,从无到有,再到现在的这个偌大的茶行。这里的所有,人脉,陈设和通路都是他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他不是没有勇气卖掉产业从头开始的人,他少年时就有这份气量,现在更加有。但是这不代表他愿意这么做。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大抱负的人,做生意也无非是因为出生没得选罢了。这些年汲汲营营也不过是为了生活好过一点。再后来遇到了廖景,多了一个想好好挣钱安置一个像模像样可以养老的家的愿望。
本质上他和廖景这样野心勃勃的商人还是有差别的,廖景是个比他更加纯粹的商人。他头一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了这点,有些气愤。“我不想卖,也不想走,你去回杨二吧”
廖景顿了下,有些意外木诚的火气。“今日驿站过点了,明日再回也不迟”
“嗯,那便明日回”
廖景看了眼明显不愿意再谈的木诚,“可是舍不得这里的伙计?”
“没有!”伙计可以一起走,人脉可以再建,他舍不得的从来不是这些。
“你上次不还说很喜欢京城么?”廖景还是没有放弃,试图从另一面去说服木诚。
“你还说你很喜欢塞北的雪呢,你怎么不去塞北呢?”木诚显然是气了。说话都冲了些。
唬的廖景立马就闭口了,钱哪里他能都赚。但是人却是永远没有第二个,他也不是真的铁了心要那间铺子,当下都放软了。
他这趟出去一走又是两个月。两个月没见,两人说不想念都是假的。廖景有意放软了姿态,哄了几句立马就小别胜新婚了。夫夫没有隔夜仇的,床榻上多运动运动,没有哄不好的媳妇。
直到夜幕渐起,雨势将歇,两人才堪堪结束激情的情感交流。两个月的分离,一点一滴的思念和见闻趣事不是几封家书就写的尽的。就是两人都累的狠了,也都不舍得睡去。强打着精神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到最后也不直到谁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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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德:爷~(你终于回来啦?)
廖景:别,叫你们老板出来
林德:(啊?老板娘这是什么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打瞌睡的(⊙x⊙;)虽然不知道老板娘又要玩什么,但是我也不敢问~)乖乖去叫人。
廖景:这包裹你先收着,不用带路了,我自去寻他
林德:(?还用带路的吗?我是不是应该配合下?老板的地儿你不是比我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