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最后一顿晚饭，对江岑来说简直无比珍贵——每一筷子菜都要放在眼前仔细观赏、拍照留念后，才会被送入口中。
    同时伴随着不断的唉声叹气。
    ……又不是生离死别。
    向暖受不了他这矫情劲儿，草草吃完饭，搂着向小金脖子站起来，“你慢慢吃，我去遛狗。”
    “别着急嘛，”江岑将面前盯了二十秒的青菜放进嘴巴里，含含糊糊道，“我和你一起去。”
    “……那你快点。”小孩儿不耐烦地说着，又把绳子丢回原位。
    江岑动作放快了点，同时说话也没闲着，“你回家的时候，我也回家住吧。”
    怕小孩儿沮丧，他赶忙补充理由，“我在家吃饭方便。”
    ——有保姆。
    “打扫卫生方便。”
    ——有保洁。
    “处理公司的事情也方便。”
    ——有车库和司机。
    “哦。”向暖不显半分失落，似乎江岑住哪都与他无关。
    然而私心里，他希望江岑住在自己家。这样，会让他觉得两个人之间联系更深。
    回去，也就回去吧。
    总归要回来的。
    向暖不在的日子里，江岑觉得自己像个深闺怨妇。
    三层的小洋房，配置有专人打扫卫生、专人做饭，还有专业的西餐厨师做甜点，如果可以的话，甚至还有专业的心理医生做陪聊（只不过十分浪费资源），但江岑就是觉得很孤独。
    “暖暖……复赛了~你真的不来吗~”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抱着被子横躺在床上，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哀怨。
    “……嗯，我已经确认退赛了。”向暖不厌其烦地再次解释。
    他向窗外看去，漆黑的夜空下，隐约看得到院里不知名的树木已经冒出奶白色的花骨朵，开春了啊。
    向兴病情十分不稳定，年前因为感冒没有及时控制，发展成了肺炎；小地方医疗条件着实太差，在医院住了近一个月都没见好转；
    向暖怕江岑担心，故而没向江岑咨询，而是把检查资料一股脑儿发给了同为医学专业的宋博文，宋博文又去找了医院呼吸科的老师，这才得到靠谱的解释。
    简单来说，就是耐药病菌的感染。
    药很贵，呼吸机也很贵。
    向暖攒了那么多年，要给江岑还的钱，半个月时间就花得七七八八。
    这么一来，还钱的日程又要延后了。
    少年深深叹了口气，目光温和地看着躺在床上、仍然在沉睡的男人。
    持续的治疗是有效的，至少他如今能够脱机、回家休养了。
    他老了啊。
    身体也太差了。
    寂静的夜被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少年先是被惊了一下，而后手忙脚乱地关闭了铃声，这才偷偷摸摸抱着手机来到院子里，戴上耳机接通了电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向兴明明没有醒。
    在这遥远而落后、甚至连WiFi都没有的小村庄里，每天按时打来的电话是他最期盼的了。
    “暖暖，比赛结束了。”江岑的声音与以往不同，带了点鼻音，“你不在，我都没发挥好。”
    少年穿着件单衣，踩着拖鞋站在院子里，倚着栅栏，抬头看着天空中明亮的月亮和一片片闪闪发光的星星，“你只是助演而已，发挥那么好干嘛？你感冒了？”
    “嗯，有点，主要还是想你想的。”江岑吸吸鼻子，换了个方向躺着，“学校下发了运动会的通知，院里喊我报名，你说我要不要去啊。”
    “运动会，这么早啊。”向暖随口应着，手机的屏幕却停留在某条短信的界面，“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江岑像个孩子一样耍赖，“你来看吗，你来看我就去。”
    “什么时候？”
    “五一之后。”
    “嗯。”
    “嗯？”江岑突然来了精神，翻身从床上坐起，“你来啊？那我等下就找体育委员报名！”
    “……倒也不必……”向暖小声吐槽着，面上却浮起笑意。
    “好了好了，我和体育委员说过了。暖啊你到时候一定要来，中途退赛要扣分的！”江岑仰面躺在床上，开心地像个孩子。
    “小江，水果。”长相和蔼清秀的阿姨端进来一盘切好的水果，看着江岑似乎终于恢复了些许元气，这才放下心来。
    明明还只是个很年轻的孩子，却要忙于那些弯弯绕绕，忙得昏天黑地，经常趴在书房桌子上累得睡着；江戚严没有醒，江岑身边也没有能陪他说说话的，她这个半百的阿姨看着十分心疼。
    “嗯，”江岑冲阿姨点点头，继续趴在床上支着脑袋，“我没感冒，最近睡久了鼻子有点堵。”
    “哦……”
    向暖踌躇着，犹豫是不是该把自己近几天收到的信息告诉江岑；
    反倒是江岑先发现了小孩儿的纠结，“怎么啦？”
    听着他充满暖意而关心的话语，向暖心底一酸，倒是和盘托出了，“俞航，给我发了几条信息。”
    “……”那头江岑突然沉默了两秒，随即翻身坐起，态度严肃许多——随着江岑在公司运转中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不知不觉间，江岑的气质越来越像江戚严。
    “截图发我。”顿了顿，怕自己严肃的态度吓到小朋友，江岑又放软了语气，“要把发信号码也带过来哦。”
    向暖听到江岑冷漠的语气，先是呼吸一窒，随即心脏越发剧烈地跃动起来，“嗯。”
    听到屋子里传出的咳嗽声，少年有些着急地道了别，“我爸醒了，我去看看他。”
    “好。有事打电话，我一直在。”
    挂断电话，江岑神情冷得可怕。
    若是小艾在这里，一定会惊呼“你是江戚严上身了吗！”
    他已经能够断定，俞航身上有很大问题。
    在江氏任职，同时拥有自己的小型保险公司；据人回禀，他似乎和江氏的竞争对手有来往。
    而江氏的竞争对手，几个月前爆出研发出了某科技核心——那是江氏近十年的积淀研究，是绝对的机密文件。
    江岑绝不相信对家的暴发户有平心静气研究这类科技的耐心，江戚严前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也正是为了技术泄密的问题。
    比起江戚严，他接手时间太短，根本没有获取足量信息的机会，与公司中的涉密人员也没有近距离接触；但比起江戚严，反而是江岑与俞航的接触更多，因此江岑更容易发现俞航的不平之处。
    首先，俞航是一直以来胁迫向暖的主犯，而他至今逍遥法外。确定了这一点，再结合公司中发现的种种异样，似乎所有问题都能推到俞航头上了。
    可无论是公安机关，亦或是江戚严的人马，都没能找到足以证明他罪证的证据。
    那个比江戚严还要小两岁的男人，却有着比江戚严更深的城府。江戚严的人手已经混入了俞航的“大本营”，然而那里森严的规则与网络系统令人惊异。
    在以江戚严好友、号称早已金盆洗手的顶级信息专家“穿林”为首的“信息作战小分队”攻击下，他们发现了俞航网络系统的多处漏洞，然而令他们哑然的是，俞航的更多操作都并非依托现代网络存在。也就是说，这批信息专家，在这场战役中能起到的作用十分有限。
    但也并非全无收获。
    江岑盯着手机上，小朋友给自己发来的几张截图，依次给江戚严的人手和公安的王哥转发了过去。
    能不能从发信号码中发掘出有价值的信息，就看这些技术类人员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