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十九应是小儿无赖4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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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砚不知道沈从清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此时被白衣的青年抱起,埋在青年的胸膛前,扑面而来的是他身上如冰似雪的凌冽清香,浅淡含蓄。
    沈砚身材相比同龄人来说实在是过于瘦小,五岁的孩子像是三岁的大小。他静静窝在青年的臂膀里,身上的骨头硌得身下的沈从清生疼。
    沈从清过长的墨发披散在身后,鸦色睫羽安静地低垂,目光所及是怀中睁着大大双眼,面上带着青紫的孩子。
    他眼神温柔,仿佛万古洪荒中永远伫立的繁星,将怀中的孩子视若珍宝。
    简直是让人溺毙的温柔。
    头顶传来青年清冽的嗓音,宛如终年不化的高山之雪:“阿砚,不恨父亲么?”
    沈砚抬头,一双因为脸颊瘦削而显得格外大而亮的眸子看向自己的父亲,嗓音尚且绵软,带着这个年龄独有的天真拙稚:“为什么要恨?”
    沈从清顿了顿,道:“自然是因为父亲从前总是欺负阿砚,不让阿砚吃饱饭啊。”
    “那父亲以后还会欺负阿砚,让阿砚饿着么?”
    听到问话的沈从清失笑摇头,散下的的青丝乖巧地伏贴在怀中人的脸上,回答了孩童像是玩笑的话:“自然是不会的。”
    “不仅不会,父亲以后还要好好对阿砚。整日里让阿砚吃饱,带着阿砚一起修炼,做所有父亲都应该做的事情,让阿砚开心,好不好?”
    怀中孩童脸上仍泛着青紫,却掩盖不住明眉皓齿的好相貌。他软糯的声音响起,配着那乌黑圆润到不真实的泛着淡淡水汽的眼眸,还有充满童趣的动作,简直要让人将整颗心都为他捧上。
    “好!父亲与我拉钩钩,不准骗阿砚。”
    “好。”是另一人越发柔和的声音。
    两人的手指缠绕,修长的那个尽力配合短小的那个来回晃动。伴随着软糯孩子天真又无邪的童谣,小小的手作势狠狠拍向掌控在手中的另一只手,却在将要触上时连忙收力,比起带有束缚形式的击掌,更像是亲昵爱惜的触摸。
    沈砚想,他才不要管父亲为什么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只知道,现在的父亲温柔又可亲,让他见了便生出亲近之意。
    只要永远如同现在这样,父亲的眼睛里只有他,只对他露出笑,只对他温柔如此,就足够了。
    沈从清身为太渊门坐镇长老,平日里其实并没有太多琐事来做。他活了将近两百岁,除了年幼时被机权真人领进门和师兄姐们一同学习,越到后期越与众人少了接触,到了最后,闭关个几十年都是常态。所以他鲜少与宗门弟子见面,门派事务更是参与甚少。
    如今决定要好好养孩子,他自然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这孩子身上。
    伤好了之后,沈砚脸颊白皙似玉,肤如凝脂,双眼又大又亮,睫毛长长的像是欲飞的蝴蝶,脸庞还泛着微微的婴儿肥。而且沈砚十分懂事听话,沈从清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肯忤逆他一星半点。这样的一个玲珑剔透的水晶做的人,除了被愤恨溢满了脑的原主,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沈从清身为太渊门长老之一,又兼有大乘后期的修为,纵使他再淡泊名利、温和谦疏,平日里想要结交讨好他的人还是前赴后继,送礼络绎不绝。再加上宗门每年下发的属于长老的份例,他这儿的天材地宝称得上是极为丰富,只是平时没有用,放在私库里罢了。
    而今沈从清想要好好宠着自家儿子,那就是要实打实的,往死里宠。
    千年的莲心果,万年的肉灵芝,这是沈砚平日的药膳份例;
    东鳌之海的鲛人泪,南翎之境的凤凰尾羽,那是沈砚平日手中腻歪了的玩具;
    更不消说杀伤力可抵金丹前期自爆威力的元灵珠,被沈从清穿了个孔挂在了自家儿子的尊颈上。
    ……
    渐渐的,修真界道华仙尊丧心病狂宠儿子的无良行为走出了宗门,朝着更大更广的舞台,发挥着它持久而又酸爽的作用。
    修真界的某中等门派,某宗主坐在大殿主位上,满眼肉疼地看着自己保养已久的美髯,一根根地,被自家兔崽子拔下来。
    兔崽子一边拔一边叫嚷着:“我想要那聚宝阁的灵兽!那只蓝色的!你说过的,我生辰的时候就送我一个心仪的礼物!”
    某宗主忍着下巴上的疼,双手张开还要护着自家崽子:“乖,那冰晶兽太贵了,买了它,咱全宗上下就离喝西北风不远了。”
    崽子不乐意了,眼中噙满泪水,把自家老头的耳朵扯到自己嘴边,大声嚷嚷:“人家道华仙尊都给他儿子买了聚宝阁分店!一整个分店!”
    他喊着喊着就更加悲愤了,但是却又明白自家爹委实不像人家沈砚爹那样财大气粗。头一次领略拼爹刚不过人家是个什么酸爽滋味,崽子愤怒看向自家胡子拉碴的爹,眼中愤怒的泪水终于流下,用怒其不争的口吻吼道:
    “你看看你!竟是连脸都比不过人家爹!呜—呜——嗝——”
    “呜……铁公鸡……”
    宗主总算有话反驳了:“胡说!那沈从清早年毁了容,只有面具戴着,你怎知你爹我比不上他!”
    崽子更伤心了:“您这张脸,有人那面具贵么!呜——”
    宗主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又要防止被薅下更多胡子,简直要疯了。
    崽子不领情,推开自家铁公鸡,伤心地去撺饬自家娘亲回娘家去了。
    宗主摸了摸自己宛如飓风扫过的杂七杂八的胡子,看着躺在自己袍子上哀鸣的胡子尸体,终于产生了对某仙尊浓浓的恨意(妒意)。
    他娘的你个仙尊不好好修炼,瞎买什么聚宝阁啊?啊!
    还有,是谁在这兔崽子面前瞎逼逼,不懂得道心稳固、心无旁骛啊!
    此类事件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陆续发生,但是不同的爹竟奇迹般的拥有了相同的思想。
    于是在某个早晨,刚刚将自家儿子从床上挖出来的沈从清看着从明亦那里送来的帖子,沉默了。
    几十个颜色各异的帖子,来自大大小小几十个宗门的几十个感觉酸爽的爹,除去漂亮又精彩的废话,每个人的中心思想如下:
    闫武门副宗主:溺子如杀子,仙尊当仔细思量。
    合欢宗宗主某侍君:不用棍棒就是溺爱孩子,仙尊棍棒足否?
    战烈门宗主:打的越重,伤得越痛,爱得越深,仙尊需要帮忙否?
    ……
    太渊门明亦:从清,收敛一下吧。师兄的茶具,要被小殊造完了。
    沈从清:……
    看着压在最下面的纸条,沈从清沉默了良久。
    自己,好像,真的很过分?
    怀中的九岁孩子见自家爹久久没有动作,睁开了睡眼朦胧的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依旧带着稚嫩却已经显露出清澈声线的声音响起,还带有浓浓的困意:“父亲,怎么了?”
    沾了眼泪的长长睫毛轻闪,脸颊上还带有睡出来的微微粉红,更是显得肌肤嫩极了,让人看了便忍不住要咬上一口。
    沈从清眼神微闪,白玉面具之下表情若有所思。
    “没事,为父只是在想,是不是对你宠爱过头了。这许多修士都向宗主抱怨,现在竟送到我这里来了。”
    沈砚听了眸中闪过什么,又很快归于平静。他亲昵又熟练地蹭了蹭沈从清温暖的锁骨,将自己的头整个埋在了沈从清优雅的脖颈处。
    “是不是别人不喜欢阿砚,所以不想要父亲对阿砚这么好?”
    没等沈从清说话,他就低垂了头。
    沈从清只能看到他又浓又长的睫毛紧张地颤动,小声可怜道:“阿砚明白他们的。阿砚从小就不聪明,总是做错事情被父亲责罚。又天赋愚钝,忍受不了后山剑林的历练反而受了重伤。”
    “父亲能疼爱阿砚这么长时间,阿砚就已经很满足了。您听他们的话吧,阿砚不想让您因为我这个不孝子为难。”
    沈从清听了这番话,不禁想起了沈砚从前整日伤痕累累的样子。想当年沈砚是受了多大的罪啊,因为常年吃不饱饭,瘦得小小的一只,窝在怀里都占不到多大面积。当初为他换药的时候身上旧伤又有新伤,不大的肌肤上竟是没有一块正常的白色,哪里像如今这样白白嫩嫩是个讨人爱的孩子呢?
    越想越心疼,沈从清轻柔抚摸着怀中孩子的未束的发,柔柔软软的像是熨帖到了人心里。
    他轻声道:“乖,阿砚是最好的。管他旁人怎么看,为父愿意宠着阿砚,就是将阿砚宠上天旁人都不能说一句闲话。”
    他又爱怜地吻了吻怀中孩子白皙的额头,道:“是为父的不好,从前让阿砚受了那么多苦。”
    怀中面容精致的孩子露出了笑,眼中仿佛闪过璀璨的阳光:“父亲最好了!阿砚不辛苦,只要父亲一直陪着阿砚!”
    他又向白衣的青年怀里钻的更深,双手抱得更紧,简直要将面前的人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窗外微风浮动,将窗帷轻轻撩起。
    院子里满树的梨花飞舞,像是雪一般散散漫漫,打着旋要飞进人的心里。
    沈砚头枕着沈从清的肩膀,精致的面容直对着窗外的美景。他抿唇,抱着怀里的人笑得灿烂,在春日的清澈阳光之下显得格外美丽。
    父亲啊,不要离开我,不要疏远我。
    既然要对我好,那就一直好下去吧。
    若是给予了深渊无上的光明,收回的那一刻,习惯了光明的黑暗要怎么办呢?
    要我,将光明拖入深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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