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符似的招他回宫，那涂朱漆金的御书房内，等待他的是一道婚旨和一幅邻国公主的画像，被告知是他未来的太子妃。
    萧聂离懒懒扫过一眼，是个画得极美的女子。
    也只是画得美而已，兴许真实的面孔会多了几点雀斑，眉毛会更粗，眼睛会更小，嘴巴会更大。尽管这都是他的个人臆测，退一步说，哪怕那公主长得比画像中还要美丽万分，他也没想过娶她。
    娶妻做什么？有了太子妃后，那呱噪的梅冷香怕是不会再从悬梁上跳下来说要陪他解闷了罢。
    萧聂离还没开口拒绝，那惯高坐庙堂之高的箫宴北早先开了口：“这次你愿娶便娶，不愿娶也得娶！”口气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强硬。
    说来也不能怪他，可怜天下父母心。这皇帝怎么了，皇帝也是人，也有为人父的操劳。想那最小的十四皇子都已经是八岁孩子的父亲了，身为当朝太子的萧聂离，而今却没一妃半妾的，又哪里蹦得出嫡皇孙？要知道这不仅是太子的私事，也是这泱泱大国的国事。
    皇帝自当不作假的，一道圣旨下来还由得你选择，不娶就是违抗君命，去天牢里蹲上还不让你悉听尊便？
    箫宴北得意地笑着，就等人领旨谢恩了，萧聂离却纹丝不动，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御书房内静得极为诡异。
    忽有一阵怪风吹过，宫灯虚闪几下，萧聂便变了脸色。怎能忘了那女人最大的癖好就是做梁上君子，不由低喝一声该死的，也不管他那皇帝老子还在瞪他，折身便往外冲。箫宴北坐在金漆龙椅上，露出原来如此的笑容。
    宫城一角，白芍药开得正浓，延绵花势跌宕如皑皑雪景，梅冷香就背对着站在花圃前，一动不动。萧聂离追来后，她也没有回身，僵硬的姿态如同望夫的石头。
    萧聂离没有喊她，视线透过她的肩膀，看向更远的前方。
    就在那片白芍药盛开的花圃中央，一个男子俯首折花，雪衣紫纱，银冠朱华，眉心碎裂朱砂宛如一朵妖艳的血莲，一身风姿如仙似妖，让人初见惊艳，再见胆寒。
    修長手指拂过娇嫩花瓣，如抚情人的脸庞，却不知就在他的指尖，肉眼不待见的银线早已蜿蜒缠住梅冷香的咽喉，手指一勾，便是身首异处的事了。
    哗啦一声展开摺扇，萧聂掩饰内心的慌张，笑吟吟地跟老朋友打着招呼：“哟，这不是刑门主嘛！要来我这后花园游玩说声就是，就凭咱俩的交情，还需要你深夜潜入不成？”
    刑天笑笑没有说话，手指优雅弯曲，梅冷香那雪白的颈项便溢出猩红的血痕。
    “住手！”佯装的冷静终于难以维持，萧聂离慌张道：“你想怎么样！”
    “听说，你刚从即墨村回来。”声音懒懒的像是还没睡醒。
    萧聂离当下便明白了他意图，也实在猜不透刑天的想法，三年来明明知道无涯在那里，却不闻不问，三年后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面前，用梅冷香的命来探听无涯的消息。这还是他认识的刑天么，那个做事情干脆利落心狠手辣的无情男人，何时变得如此含蓄而温情？
    自然，这番话他是断然不会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的，还是老老实实地将无涯的近况悉数说给了他听。
    刑天静静听着，面上还带着笑容，“他们都有孩子了啊，叫什么名字？”
    萧聂离睨了他一眼，凭他对刑天的了解，这个人越是心情不痛快，越是面带微笑。
    “叫尚明，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无尘那套高深的剑法，他不过三岁便钻研进去了。”
    “尚明么？”刑天侧首思索半响，嘴里像是默念着什么，然后问萧聂离：“刑尚明这名字是不是挺不错的？”
    “你！？”萧聂离惊愕地看他，将尚明冠上他的姓，刑天是想做什么？
    刑天面无表情道：“无尘用一双眼睛夺走她三年的时光，这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了。”
    萧聂离问：“你又能用什么换她重回你身边？”
    没有立即回话，衣袖一挥，满园芍药悉数折断，白色花瓣如雪花蹁跹。刑天看得痴了，记忆中的那个女人，总是对着满天纷飞的雪景痴痴发呆，却不知他在她背后，也看着她发呆。
    “用我这条命吧。”
    他说：“这一次她若回来，我为她活下去，她若不回来，就让我去奈何桥边等她，再约来世。”
    “刑天，你是个疯子！”
    他笑了笑，“很多年前，她也曾这么说我，听起来真教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