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泪，你知道你看陌的时候是怎样的眼神么？”伊晚问道，看到烛泪的脸不解便继续解释道，“你的目光太过平静丝毫不似面对心爱之人，你只有在陌转身后才会泄露爱意，可那时他已看不到。所以，如果你想让他知道，便去告诉他吧，背后的爱慕永远得不到正视，如果那个人未曾想过转身的话。”
    烛泪的脸上浮现一层恍惚的神色，但随即回答，她转向伊晚笑说，“伊晚，谢谢你，我终于可以释怀。但我不回去告诉他，因为我想知道，他会不会转身，主动发现身后那簇只为他停留的目光。父王说，陌和影王爷生来便不是凡人。影王爷掌杀戮，只有他能将无妄君主权利送至顶峰；而陌却掌守护，他会永远守护这个国家或是某个人……”想到此，烛泪的眼瞟过伊晚后继续道，“我小时候听父王说时便在想，一生只为守护，似乎从未为自己而活，那样的人会不会孤单。所以第一次见她，我便告诉自己，一定要陪他，那样也许他不会太寂寞。”
    伊晚一直专注的看烛泪，见到了她迅速的一瞟和而后泄露出的幸福惆怅，无言以对。
    “但他似乎从未察觉，上次在‘溪铭楼’想见前，我在对面独坐一个时辰，他只要侧身便可看到，但他终究没有。或许他那样的人，从来都不会回头。我这样的执着，究竟是痴还是狂呢？“
    两滴泪从烛泪如盈的眼中滚落，滴入她的裙裳，她却恍若未觉。
    伊晚无奈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玉杯放下，起身来到烛泪身侧，拉她看向夜空。
    “烛泪，你知道么？我不信命，因为我相信事在人为。但在一件事发生后，我发现所谓命运真的存在，这就像天上的星辰，沿着他们各自的轨道，一圈一圈轮回，无从更改。看到那两颗最为闪亮的星星了么？貌似相依相偎，实则相隔数万里的距离。我这样说你或许不明白，但你只需明白一点，人生在世，很多东西不是我们所能左右，若下定决心为什么东西而坚守，就一定不要流泪，那是软弱的证据，使你后悔的表现。”
    伊晚说话时一直在看天，目光深邃亦如此刻包容一切的天空。烛泪顺着她的目光，看到群星闪耀下三颗异常明亮的星辰后，心中忽得一阵心慌。她侧身看伊晚，见她仍沉浸于某种思绪，难以自拔，一瞬间，有些一直埋藏于血肉里的东西突然消逝，烛泪终于感到了释然。她抹去脸上犹湿的泪痕，亦凝望无垠的天空。
    ——我选择，所以不会后悔。伊晚，谢谢你！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三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却足够发生很多事，改变很多东西。
    在无妄大会三天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迟陌主动上书求取献上十万兵力的兵权，成渊帝自是欣然应允。在朱华约逗留半个月后，迟陌即面圣上交虎符后独自返回歧城。走得匆忙，群臣百官来不及相送，只有伊晚，孽影，罹烬和一些与迟陌相交较深的人前来送行。伊晚看着朱砂相伴下的烛泪一如既往的平静矜持，心中一阵无奈。若陌果真能知晓这个痴女子的心事，或许皆大欢喜吧！但当烛泪转身而去时，伊晚却在迟陌的脸上看到一闪而逝的愧疚，突然发现，如陌那般心细如丝的人，不可能不懂一个已过适婚年龄的贵族女子的心意。只是非他所求，因为装作不知。此时伊晚又想到迟陌曾说过的“非我所爱，宁肯终身不娶”的铮铮誓言，心中一阵凄苦，那样看似温和的男子，骨子里却是不比烛泪差的坚忍执着。是否这一生，他都要为自己而蹉跎了？
    较之烛泪，朱砂要直截了当的多。她曾多次到影王府，名为做客，实为找茬。但所有人，包括孽影均对她的张扬默默忍耐，不加苛责。伊晚知晓在众多贵族女子中，朱砂和烛泪之所以颇负盛名，不仅仅由于她们有一个皇帝颇为宠信的弟弟做父亲，实在是她们是遍地浮华的朱华城中，为数不多的存有血性得真女子，真正的娴静温柔，真正的洒脱不羁。每个人都想守住这东西，影也不例外。朱砂曾当着伊晚的面对孽影直言，“影哥哥，我要嫁你，侧室也没关系。”孽影的语气却是淡漠的令人心痛，在甩出一句“郡主，不要开玩笑”后，便转身离开了。朱砂在当场就哭了，不是平常的号啕大哭，而是默默的流泪。伊晚从未想到那样骄傲的女子竟也会以这样静默的方式宣泄自己的悲伤，所以她一直站在原地陪着朱砂。直到她终于擦了泪，决绝的走出大门。从那以后，朱砂对伊晚的态度好了很多，也不在这般纠缠着孽影，只是偶尔的怔愣中流露出不经意的哀伤，仿佛永远不知愁苦的女子，就这样一夕长大。
    而罹烬，伊晚则无话可说。一个为臣，一个为妃，他们的往来恪守着礼仪。伊晚再未见过罹烬那日在她面前流露出的失态，他保持着沉稳如山的形象。而孽影向他恭贺与青雨的婚事时，伊晚却未漏掉他眼中闪现的短促的茫然。一生走过一半，面对死亡尚不皱眉的将军，此刻却是缘何无指？一切不得而知。
    “灭天阁”近日内未招揽过任何生意，曾令江湖中所有人谈虎变色的第一杀手组织忽然停下所有动作，平静的似暴风雨前的黎明。“溪铭楼”“醉倾城”运转良好，“辟邪”关于两国的情报一日三次，未曾断绝。漠北“秦椤”两个多月即完成伊晚的命令。准备了足够的物资，只等她下令运调。而“暗部”一如既往的隐身朝局，淡于所有视线之外。无妄大会后伊晚曾拜访过晏任之，他未如想象中痛心疾首的斥责伊晚的不该，而是以一种极为语重心长的口气对伊晚道：“公主，若你觉得幸福便放手去做，‘灭天’是国主留给你的护身符，而不该成为你的羁绊。老头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早已看淡情仇。这些年的努力不过是为感谢国主的知遇之恩，而今您即将成家，老头我也是时候该隐退了。”晏任之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真挚而向往，没有一点嘲讽的意味。每个人生即将走到尽头的老者，曾经名满天下却始终不为本国朝廷重回的异国人，真正的超然世外，达到心灵的皈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