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忆宁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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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家名为“东升”的当铺前,伊晚顿住了脚步,抬首看到装饰豪华的店门上,高悬着一块巨大的牌匾,牌匾上雕刻着一些看不明的花样,伊晚看着那些图案,仿佛感觉到“辟邪”在颈间传来的清凉的感觉,那么细致温柔,极尽爱宠。
    那一瞬间,伊晚想到了很久不再想起的一个人——迟哥哥,那是她五岁那年的年初,亦是亡国的第一天,他和她仍是快乐无忧的王子公主,做着所有幼童均有的安逸甜美的梦。他禁不住伊晚一次次的软磨硬泡,终于从颈上取下琥珀色的吊坠——辟邪,他把它送给了伊晚,作为新年礼物。而小小的伊晚高兴地抱住他在他面上啄了一下,叫了一声:“迟哥哥,就知道你最疼伊晚了。”然后她欢呼一声跑开,轻快的脚步在大理石的地面碰撞出清脆的音节,他站在原先的地方,无奈的看着跑远的伊晚,一脸宠溺。
    那是母亲自出生起便为他戴上的,十年如影随形,依然深入血液,对他而言,那,亦是他生命的另一种存在形式,然而伊晚说她要它,因为那天然凝生的说不清明的形状让她无端喜爱,于是他解下它,一丝犹豫也无。因为那个人是伊晚,他最喜爱的小妹妹,这个世界上他最想要呵护的人。
    然而怎样也想不到,一直的愿望成了空想,母亲曾说的预言竟然成真。她说在迟出生的时候,曾有一位僧人路经泽丘,他观迟的面相,惊讶之后便谈起,他说:“此子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惜命有大劫,难逃,难逃。”母亲便一下跪在僧人的面前,不顾一国之母所有的尊荣娇贵,那一刻,她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向那个出游的僧人寻求解决之法。那人终是不忍,从颈上取下“辟邪”,交予母亲,让她为他戴上,一生不得取下,或可化解此灾。他一直都按母亲说的做,十年相安,却最终为了伊晚的一句话让所有付之东流。
    当母亲看到他空空的脖子时,任何预料中的责骂都没有到来,从来淡雅高贵的母亲,在那一刻也只是良久失神,叹道“一切是命”后便转身离开。这一次,她没有谨记一国之母本该具有的风华。
    伊晚的出生,便是他逃也逃不掉劫。母亲早已洞察了一切吧,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儿子一步步步入预演的轨迹,而引他入局的却是幼女——即使灾难,亦让迟甘之如饴的妹妹!
    伊晚曾想,当初的尺是否曾心存侥幸,以为即使“辟邪”不再,亦可一生相陪,然而人命终逆不过天,为了一时之快,伊晚终究失去了她最爱的哥哥,那个在雨中推开的手掌,却终究不忍的少年,终于慢慢淡出了她的生活,连同曾经的记忆。
    没有什么不能忘记,回忆实际上是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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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樱祀上前,轻轻扯动伊晚的衣袖,她瞬间回神,自回忆的沼泽中抽身。看到樱祀担心的目光,以及周围人各异的神色和指点,伊晚淡淡的说:“樱,走吧。”
    作为灭天组织的情报部分——“辟邪”几乎掌握了全天下或有用或无关的信息,政局,战乱,市场,所有人能够想到的有关影响时局的资料都置于“辟邪”的高阁,而这令天下英豪向往不已的情报部门实则隐藏在一家当铺后面,而这名为“东升”的当铺分号遍布全国,这正是他们情报来源的一大途径,而其他安插了市井官宦家的探子则难以计数。“辟邪”的的阁主名为豗尵,但除此外无人知晓其他。封锁天下消息渠道的座主自有一番方法让自己永远隐藏于众人的视线之外。
    伊晚走进店铺前便将贴肤而戴的“辟邪”露出了外面,于是有热情的伙计引她们进了主偏殿,说掌柜有请。
    前面的伙计不急不缓的走着,伊晚便与樱祀紧随其后,等过几条过道后,伊晚来到了一座装饰精致的阁楼前,而那门匾上题曰“已晚阁”。
    除暗部外,其他五部均在总部设有一处“已晚阁”作为伊晚暂居之所,因伊晚多年未曾离山,是“已晚阁”也多是闲置,而今这豗尵竟于“已晚阁”中休息,也确是“物尽其用”了。
    伊晚朝紧锁眉头的樱祀展颜一笑,挥退了伙计,推门而入。
    一扇木门,割断了两个世界。门外,雕栏画栋,华美精致;门里,红梅相映,天蓝若空。伊晚有些怔愣。因为“辟邪”中所建的“已晚阁”竟与她幼时的寝宫布置的一模一样,她甚至知晓几米一株梅花,几步走完所有的青石板之路,阳光铺陈下来,竟突然有些刺眼,让伊晚的眼开始迷蒙,但仅仅一瞬间,她想起来她的目的,按下来心中泛滥的苦楚,继续前行。
    在一处梅林中,她看到了豗尵,那个令所有人都好奇不已的“辟邪”座主。此刻,他躺在一把木藤椅上,现实的闭了双眼,感受阳光的温和。他穿着灰衣,面容平凡,没有影的俊逸,陌的出尘,甚至没有入蠼螋让人见之难忘的冷然的气质,他仿佛只是世上任何一个普通的男子,满足了在冬日的午后静静晒着太阳。
    风轻起,有片梅瓣落下,掉在男子的面颊上,他伸手拂去,然后睁开眼,看到不知来过多久的红衣女子含笑看他,没有丝毫因久等而生的不耐。
    他起身,随手将掌中微泛黄的花瓣洒下,然后在一片落英中向女子叩拜,“主人。”
    伊晚随意的挥挥手叫他起身,然后在藤椅上躺下,如豗尵先前一般,她的表情宁静而满足,似火焰跳跃的红色在一瞬间静止,化为安然流淌的赤水,女子的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浅浅的萦绕,让本就绝世的面上再添一分圣洁的光辉。
    樱祀在梅林外默立,没有表情。
    豗尵看着他的主人完成一切动作也无言语,亦无任何关于解释的话。他唇畔慵懒的笑意仍未褪去,然此刻他的目光注视面前的女子,视线,没有尊卑,原本平凡的脸因了那笑意,因了那闲散中迸射着睿智的光辉的眼眸而格外生动,亦格外迷人。
    如同多年相交的朋友般默契,豗尵未打扰伊晚此刻的静谧,后背则自动忽略所有人的存在,只是,静静地,晒着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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