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终是过去，不急不徐。
    三日里，伊晚和迟陌如以往相待，疏离而亲切，两个人都默契地把那一晚忽略，仿似从未发生。那些事，有的时候能改变两个人，当作从未发生，然后一切如常，对两个人，或者，是三个人更好。
    但是，伊晚仍旧感到了迟陌的变化，越来越小心地呵护，越来越温和的笑容，越来越多不留痕迹的守护，还有，兔兔看向她时越来越仇视她的目光。
    伊晚一直都知道，兔兔对迟陌的感情，恐怕那个聪明的男子心里也清楚，但他却是为何要将她留在身边呢？且百般宠爱，喜欢么？似乎不像，他甚至只许她碰触长袖---然则这正是极大的限度，他素不喜与人有身体上的碰触。或许，他所顾忌的不是兔兔，而是身后的某人吧！
    甩甩头，伊晚闲看庭中已有些斑驳的树叶。又是秋天了么！果真是似水流年。“灭天”之事已逐渐准备，再过几年便是大举之日了吧！只是，那时的他们当如何呢！如她痛恨他们的父辈般痛恨自己么！伊晚揉揉有些胀痛的眼角，无奈地苦笑。
    “怎么有了头痛的毛病？”一个清冷且饱含倦怠的声音响起，然后是一双微凉的手扶上伊晚的额头，轻轻揉着道。
    伊晚一阵悦然，抬头果见孽影刚毅冷俊的面容，一双黑瞳仍是临走时的样子。
    只是，终归不一样了，是哪一点了呢？他，还是自己。烦闷间又看到黑衣掩映下的一袭白衣，在不远的门口静静看他们略显暖昧的初作，笑容淡淡。
    “灭天”一成，一切便再难挽回，这两个男子，也终会离开吧。但没有选择，已踏入“溪铭”——以一名主人的身份开始，她已斩断所有犹豫，退路。
    再无可避之时，人惟有前进。哪怕，会毁灭。
    不知什么时候，院中只剩两人，以及一地斑驳的落影。
    伊晚又回了头注视黄叶，笑容淡淡，开口说：“你来了，朝中的事忙完了么？”
    “没有。”意料中的答案。伊晚知上次他被急急调回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毕竟她是乱党，是有“灭天”在握的前朝遗孤，孽影怎样权倾朝野，也断不可与这样的女子来往。
    “在这里还习惯吗？”这次是孽影询问。
    “很好，迟陌很细心。”
    “那就好。”语至此又是一阵沉默，两人仿佛再没了语言。良久仍只是树叶的轻响。伊晚心叹：他终是没问关于那次武林大会的事，想来亦不知朝中那股势力的存在吧。只是自己此番在武林掀起如此风波。朝廷也不会忌惮吗？还是有，但他不说呢？
    “兔兔是什么人？”想了想伊晚终于开口，其实若想知道关于任何人的事她只须令“辟邪”去查。一定详细且精准，但因着迟陌的一张脸，她终是不愿使用这种不甚光明的手法。
    “她是宁王的幼女，但因是妾室所生，未得封号。”顿了顿，孽影继续说，“她虽为庶出，但因活泼机敏，深受宁王疼爱，三年前在一次宴会上见到陌，便嚷着要跟来郓城，宁王无法，只得让她跟来……说是兔兔的心思，想来也不尽然，宁王应是与那些皇戚一样要拉拢陌吧！”
    “拉拢？”伊晚蹙眉，微感不解，迟陌除了承袭父亲的地位外并无其它封职，为何人人却竭力争夺呢？
    孽影却是有些惊讶，“你竟不知吗？只要陌愿意，川南一带二十万的兵马悉数归他，”随即又有些了然，嘴角一瞥露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想来你是未调查过陌了，为什么？留在一个一切未知的人身边应当不是你的作风，哪怕是我的托付。你，是因为他的脸么？”
    伊晚料到了孽影此刻的表情，淡淡回道：“没什么，只是陌的出现不在预料罢了。”
    孽影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奇怪，“我的出现便是你的意料之中么？”
    不知为什么，伊晚觉得孽影的这句话竟染了哀伤，哪怕那是如平常一样清冷的语调。
    “我不是神，我算得了事，却算不了人。”
    风乍起，一片黄叶飘零，落到伊晚摊开的手掌，微凉的触感，伊晚终于感受到了早秋的寒意。
    右手腕上，一片暗黑的金属光泽隐隐夹杂宝石不甚明了的光辉，映着如新生婴孩般娇嫩白皙的手，倾国倾城。
    凉风习习，吹得院中的落叶翩然而逝，一抹纤细的身影缓缓掠过巨大的枯树前。
    “快点快点，鸟在那里。”一声娇嫩的呼喊，然后是人拉弓微眯左眼的样子。
    离弦之箭，擦着呼呼风声破空而出，宁王是皇帝昔年开疆拓土时的一名勇将，她的爱女自也是一身好箭法。
    凌厉，迅猛，不偏，不倚，不回头。一只箭羽，便这样直直地呼过那抹依旧的身影，而人影仍是缓缓前行，似乎丝毫未曾停顿。
    孽影和迟陌一同从房中出来，眼见的便是这样危急的一幕。箭已离后颈不足三尺，飞身去挡亦或出口提醒均不可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闪着光直入那仍未察觉的人体内。
    得逞后满意的笑容泛起在一张娇嫩的脸上，恰若罂栗，泛着危险的光。
    蓦然间，白色的丽影略左跨一步，让箭擦肩而过，划破些许衣衫，凌厉的箭势骤减，因为已有两根纤纤细指夹住了它。
    看到突变横生，兔兔呆楞了一瞬，脸色忽得苍白，哀泣道：“伊晚姐姐，对不起，我本是想射那鸟的，不曾想……”豆大的泪珠适时地滚落，恰若梨花带雨，芙蓉含露，楚楚可怜，一双灵动的大眼却是看向了伊晚——手中的箭矢，仿佛害怕它又会突然折转射向自己一般。
    听到兔兔的话，孽影迟陌却是皱了眉头，伊晚仍是神色不变，慢慢地转身望向兔兔，目光中看不到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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