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遗书 原来我们一直在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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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时,我在等候
很多时候,迷失伴随在我的时间里,长长的来路,它们铺洒成素朴的草甸,沉睡着,等候某一时刻的牵惹。这种牵惹,往往是从某一声响,某一事物开始的,然后,心中连绵不断的风景就豁然苏醒过来,摇曵生姿,使我迷恋着到处游走。
小时候,我总是懵懂地做些傻事,接下来便是等候,等候坏事过去,等候好事来临。当我打死一只蜜蜂,站在那里得意欣赏时,小敏说,死蜂活刺。我不信,顺手拿起蜜蜂尾部的针剌,放在小敏的脸上。小敏顿时“哇哇”大哭,不一会儿她的脸就浮肿起来。冬季里,我会在田野尽情地玩耍,用烧焦带火星的柴火棍点燃田埂的茅草。小敏说,那柴火棍应该冷却了吧。我随手把柴火棍往她脸上一指,结果她的脸庞的小红块变成一个大泡。每当这时,我不敢回家,和小敏躲在村庄附近小树林的拆伙垛里等候祸事的过去。在柴火垛,我竖起耳朵,听外面的一切动静。当咒骂声渐渐地平息时,接下来便是躁动不安的等候。在寂静的夜里,我躺在小树林茂盛的草地上胡乱地想着一些没有边际的事情。比如为什么只有女人才能生孩子,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小敏娘生气时样子为什么那么可怕,鸟儿偶尔鸣叫就像小敏父亲唱醉酒时说话上句不接下句,等等。小树林里的植物气味氤氲、苍翠在我身上穿透、蔓延,一丝一丝地渗入肌肤,植物的汁液在身上流走,融合。我清楚爷爷等候的样子,他的等候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爷爷那时已六十多岁,他苍老的脸看去有些发霉,在老屋大堂的左上角,他和屋子一样向着南方。南面是他种过的地,禾苗在向阳的泥土里酣畅淋漓地拔节,它们也在笑着,年复一年。爷爷睡的地方对面的墙上有一只挂钟,钟摆还在吃力地摇晃着,时间是永远活着的,我仿佛看见它无形的獠牙吐露在爷爷脸上,冷漠而盛气凌人。他的床边还有一个铜器的烛台,半截没有燃完的蜡烛沾满灰尘,稀稀落落地有着蛛网的痕迹。我经常会跑到爷爷住的屋子里缠着他讲故事,发黄的故事常逗得我哄堂大笑,但我们却很少看到他的笑容,即使偶尔会附和着我们,他的微笑也显得有些勉强。爷爷五十六岁那年,爸爸去世了,老年丧子的痛给沧桑的他添加了更多的皱纹,三十多年来,他等候着,盼望着,为的是儿孙们有个好光景。
我也常常看见别人的等候。前些年,在学校门口,碰到一位中年妇女,她的模样把我的心痛。她的面孔太硬了,属于早就不会笑,一点也笑不出的坚硬。脸上沁着汗,头发凌乱却顾不得伸手捋一下,肩胛高高耸着,皮肤沟壑纵横,仿佛留给她的只是一副支撑生活的骨架。她对我说,她在市场卖菜,几年前丈夫不幸去世,留下一个可爱的女儿,学习成绩非常好,在半年前一次交通事故中失去了双脚,自从女儿失去双脚后,她不管卖菜再忙,每天按时在这里等候接送女儿。她的女儿从学校出来时,看去大约十四、五岁,如花似玉的年龄,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肩上挂着大大的书包,和普通中学生没有两样。唯一区别是怀里挽着一对拐杖,白碴碴的木头让我不敢往她的腿上看。就在她儿女上车的一刹那,我看见她双手搂着她母亲的腰,把头轻轻地贴靠在她的背上。母亲回过头,灿烂地对女儿一笑。我朝她们母女骑车的方向看到一轮习以为常的落日。黄昏消褪了初升的清新艳丽,消褪了正午的耀眼灿烂,消褪了午后慵懒疲惫,只剩下一团温暖、没有浓烈没有躁动的玫瑰色。细心端祥这样的玫瑰红,我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现在,我喜欢把等候当做一种风景来欣赏。在我的心情烦躁、眼睛疲劳、脑袋发胀时,总会撇开手头上的一切,站到高楼窗前或山的高处放眼眺望。我认为在宽阔的地方让眼睛任意地漫步是最经济和最合算的,不用去活动,不用去拥挤,不用躲避车辆,躲避各种眼睛放出的各种光芒,也不用享受那些不愿享受的各种味道,只要将眼睛放出来,用不了多久,发胀的脑袋就会轻松许多,疲劳发涩的眼在不经意间会逐渐圆润起来。
迷失时,我更多是在等候。这时,该想的可以不想,该干的也可以暂时放手。我认为等候的力量在于积蓄,积蓄的结果在于燃放。这种燃放的火焰或许很小、很平凡,但值得你去发现去挖掘去宣扬。等候不等于放弃和休息,里面燃着企盼的烈焰,恰如窗外每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景致。不管干什么,心中都是有企盼的,企盼里或许有些忧愁,有些无奈,有些苍凉,有些幼稚或莽撞,然而,企盼像播下的种子,在心底里发芽成长。
我站在窗前眺望,也是企盼,企盼迷失有了停靠的港湾,疲劳快一点从眼里淌走,发涩的眼睛马上恢复正常,让新鲜的感觉冲击眼球。也许在快意的瞬间,有人打搅了,我的自由等候和企盼也就结束了。可是,这些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在疲劳还没有完全从眼睛里撤退的时候,还要把眼睛继续放出去,即使在寒冷的冬季,也要在等候中去收获企盼的果实。
迷失时的等候,让时间读懂某些哲理,心灵得到某种启迪,心情获得某种超脱。于是,你就可以用一种崭新的目光去看世界,心中便有了一种独有的释然。
回老家一趟。
短短的几年间,已经不见了许多面孔,还有一些曾经是那么熟悉的,如今却叫不出名字来。现在又一次踏上旅途,不知道还有多少淡出记忆的?那些渐渐远去的,竟不能找一点点东西可以留住的,他们盖的老房子总是要拆掉新建,他们铺的土路却也渐渐被钢筋水泥代替,他们挖的水井,也难逃厄运。相片也总会淡去,那高耸的坟墓,杂草一点一点将其掩盖,直到消失。
于是,一些人渐渐走出了视线,一些面孔渐渐模糊。谁也阻挡不了时间的催促,记忆也在一点一点消退,新的事物接触多了,旧的事物就要让出空间,就像时间,只有正的,没有负的,就这样一直前行。
原来我们一直在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