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血雨腥风  第三章 寒江(1)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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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里,他莫名其妙又一如既往地醒了,不由紧紧抱住身上柔软轻盈的被子,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只是,没有了姐姐那亦刚亦柔的不锈钢一样的手臂。
    “姐姐一贯都是这样的,她这个样子挺好,真的挺好……”他安慰自己,然而却还是止不住热泪盈眶。
    或许是因为工作忙,或许是个性使然吧,她每次收到他从国外寄来的信从来不给他回,也只有那么一次,他来信说他交了女朋友了请她给参谋参谋,她也只是简简单单地回了他几个字:“你俩互相喜欢就好。”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那时他还怨她一点也不关心他,现在想起来却总是无言有泪。
    忽然有谁过来抚摸低头哭泣的他——不是姐姐,手上没有那么深厚的内力,倒像是个文弱书生的手——是他,易水寒。
    孙小圣抬起头看看这个令他不知所措的男人,眼里依然噙着泪水,泪中许久浸着幽怨——就是这个男人,让姐姐身受重伤弄得跟残废一样,她再也不能抱我了!
    “不要哭了小兄弟,难道,你就不觉得你姐姐当初把你送走是为了你的安全么?当时她刚从日本逃回来,到处都在通缉她,所以她才迫不得已……这几年里你长高了不少,样子也变了很多,可是你姐姐她见你第一面时还是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不是么?”
    孙小圣久久没有说话,在幽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晌,只听他如梦初醒般悄然颤抖的声音:“谢谢你。不过,为什么要告诉我?”
    “记得上次你为我指点迷津么?这次是我报答你。”易水寒说罢飘然而去。
    翌日上午,他们就在晨报上看到消息,孙小圣前几天住过的那家旅馆那个房间在昨天夜里发生了爆炸事件,幸亏那位客人当时不在,没有造成伤亡,谢天谢地!
    爆炸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暂不清楚,然而紧接着,在数日之后就又发生了震惊全市的自来水厂厂长易水寒事件。
    她腹腔内烈焰熊熊灼烧,一寸寸烧尽她的内脏,岩浆在体内狂放地奔涌,冲撞,风卷残云,她的骨骼已然摇摇欲坠飘飘欲倒。
    她汗流满身,勉强把自己滚烫的身体撑起来。哎,我怎么睡在沙发上了?——她使劲揉了揉太阳穴使自己清醒清醒,然而,还是想不起什么,或许,她根本就没办法想起什么,因为她不是自己想去睡,而是不得已让她的手下给搀到沙发上来的。
    她身上盖着的那件大衣,她认得出来,是陈中玉的。
    燃烧,她五脏六腑中还是在燃烧。她狂乱地抓起小凳上的一杯水一饮而尽,然而,水刚入口还没到胃里就先熔化消解了,就先水火不容水深火热了。
    她的手一痉挛,使劲扣紧,把那个杯子攥碎。
    手下闻声赶来,那神色分明是准备着随时再扶她一次,却故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孙行者喜欢处变不惊的同事。
    “猴姐……”
    “再给我一杯水。”她的喉咙像刚被火烤过,像刚被火舌舔过。
    “猴姐,从今天下午开始,我们全市停水,刚才你喝的那杯是最后一点了。”手下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然后递过来一张新的沈阳晚报,很镇定,只是手在发颤。
    沈阳市自来水厂于今日被有关部门查处,其厂长易水寒此前曾与一些不法资本家来往密切形迹可疑,今日又抗拒审查,阻碍执法人员履行公务,情节严重,公安机关业将其依法处置。
    这是今天报纸上的头条新闻。旁边还有黑白照片可证。
    照片上的易水寒,被“执法人员”打倒在地,倒在满地冰水里。
    而他的厂子,几乎一日之间变成了废墟。与其说这是依法查处,倒不如说是找茬或者报仇。
    孙行者让火烧得眼冒金星,咬牙切齿痛断肝肠,一把将那张崭新的刚刚发行数小时的报纸拧在手心里,然后,从手中落下片片雪花滴滴纸浆,像从搅拌机里出来似的。
    不等手下来清理这些东西,孙行者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扯下身上盖着的大衣,要扔在地上,又没有扔,终于强压怒火把它安稳地挂在衣架上。
    她险些要从窗户直接跳出去。
    已经……午夜了?她醒来时已经深夜了。冬季的深夜,她终于感到了丝丝寒意,暂时压住了她体内的烈火与热血。
    松花江的源头!她循着那个方向狂奔数十里……
    易水寒!易水寒!易水寒!……
    他的身体,泡在零摄氏度的冰水混合物里面,腰部以下浸在水下,而上身挣扎着伏在岸上——已有了薄薄冻土的岸上。
    晴空月下,看不清他的脸色,大概与这灰暗的夜和苍白的月差不多吧。
    今夜并没有下雪,一片雪花也没有,晴朗,干冷干冷的。冬季越晴朗的夜越是冷酷。
    然而,在如此晴朗严寒冷酷的冬夜,她刚才竟被烧成了那样……
    就连她,如此一个性如烈火之人,都不禁感觉到了隐约的透骨的寒冷,更何况他一个像水一般的晶莹柔弱的男子!
    燃烧灼痛,冰冷刺痛,水深火热……
    她忍不住蹲下有些僵硬的身子,碰了碰已然冻得身体比她还要僵硬的他。
    他的脸跟她的手一个温度,然而,以往那未经风霜的细嫩的肌肤,现在她甚至不忍再去抚摸一下了,因为她似乎触到了凝固的——不知是冰还是血。
    后半夜时分,有人无意中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好像是扛着个男子,跌跌撞撞地,不知去向何方……
    “是……是你发现我的么?”他想问。
    “我当然不是第一个发现你的人,可我是第一个看见你之后敢碰你的人!”她想说。
    她个子并不很高,没有办法把他背起来,只能扛着。易水寒再虚弱也是个男的呀。
    她左肩上麻倏地疼,右肩上只有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不疼,没有知觉,只是,有一股不知是谁的热血,让风一吹马上变冷,凝固……
    冷么?不,只是僵硬,麻木……伤口,疼不疼?没有,没有感觉,没有痛觉……我……我这是在……哪里?
    不知躺了多久,胸部和手臂才似乎感觉到了棉絮和丝绸的接触和抚动,遍体隐约有种冰与火的痛感与快感——痛并快乐着!
    太好了!我终于又感觉疼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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