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特别调查组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了。由于近来江远山的精神看起来似乎不太好，上级似乎有意让他暂时停下手边工作，好好歇息几天。江远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冲着长官鞠了一躬然后从他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站在阳光下，江远山觉得无比的刺眼。他将眼睛眯起，深吸了口气，反倒让自己连咳了几声。
    突然，有人轻拍着他的后背，这动作让江远山感到熟悉，他回过身，却见来人是方心。
    “怎么来了？”江远山问道。
    方心勉强一笑，微抬着头看着江远山的脸。她说：“接到了电话，我想你可能一夜没睡，就过来接你回家。”
    江远山看着方心，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着头，难得在她嘴里听到如此亲密的词汇，这会儿他才有了两人正在交往的感觉。
    他苦笑着，想要伸手牵着方心纤细的手，然而，方心只是将手插进衣兜里，她好像在逃避着什么一般，随后冲着江远山笑道：“走吧。”
    江远山愣住了，看着方心离开的背影，他叹了口气，但很快又追了上去，他与方心并排走着，两个人心思各异，江远山始终不知道这个不知道来历的女孩子到底在想什么，从当初突然的表白，到如今的刻意保持距离。这都让他感到奇怪。
    但毋庸置疑，方心的存在拯救了他。
    “方寒住的地方发生了命案。”江远山从兜里掏出了根香烟，刚想点上，却发现找不到打火机，他长长地呼了口气，又将烟放了回去，他说：“等他回来的时候，要是看到自己家变成现在这种模样……”
    江远山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的眼神看起来很寂寞，做了一个或许无法发生的假设，却也无法让他焦虑的心情放松下来。一旁的方心看着他，她的神情十分微妙，只见她张了张嘴巴，却什么也没有说，而是低下了头，她看着两个人的脚，同左，同右。
    方心把这当成他们之间的默契。但这依然无法让身边的人感受到自己的心情。她的心在隐隐作疼，她的眼神流露出了名为哀伤的情绪。
    可这一切都无法让江远山知晓。
    两个人一路无言，刚要拐回家的时候，江远山却说自己想去另一个地方。方心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反驳，而是跟着他一同来到了事务所。
    “我跟你说过我的师弟没？”江远山问道。
    方心刚想点头，随后，她似恍惚了，又摇着头，她说：“你师弟？”
    “是一个看起来很不靠谱，却很靠谱的人。”
    这句逗得原本有些郁闷的方心轻笑了下，江远山看着她的脸，而后挠着头，他说：“你的笑点跟某个人一样低。”
    话音落，江远山眼里又闪过不易察觉的失落，方心却看得清楚，她收起了笑容。二人便又再度陷入了沉默。
    沿途的风景还似往常，近来天气转凉，树叶凋零落在了地上，风一吹，树叶便随之起舞。方心看着身旁的树，又低下了头，她眼珠子转了转，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扭头偷看江远山的脸色。
    一夜，江远山没有好好休息。他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无神，脸色并不大好看。他时不时张嘴打呵欠，双眼直视着前方，也没察觉到有盯着自己看。
    若放在平时，江远山一定会发现。方心心中暗想着。她有些担忧地伸出手，想要拉住江远山的胳膊，方心觉得自己应该让江远山停下脚步，无论是什么事，他都该暂时放下，他需要一段时间好好休息。
    可话刚到嘴边，她却说不出来，连同手也顿住了。她再次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放进衣兜里。
    江远山在事务所门口敲了敲门，也不等里面的人开门，他便自顾自将门打开，恰巧看到正走过来的欧阳北北，对方才看了他一眼，伸指着他的脸说道：“江师兄，你的脸色好难看。”
    “会吗？”江远山摸着脸，疑惑地走到沙发前坐下。唐简鹤瞥了他一眼，也跟着点了点头。
    江远山看着他们的表情，也不在意。他唤着方心坐下，而后自己也靠在了沙发上，算是暂时休息一下。唐简鹤给两人倒了杯热水，他瞧江远山的脸，斟酌着词汇，良久，见他有些尴尬地说道：“江先生，我们前些时候见面，你的脸色还没差成这样，看来要多休息了。”
    见众人如此反应，方心又生出几分担忧，她无言看着江远山，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方心没有躲闪，却轮到江远山避开她的视线，只听江远山打哈哈笑道：“别说得我好像不行了一样好吧，我只是最近失眠而已。”
    “失眠？”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众人回过了身。一看，来人是林骨。他咬了一口手上的包子，而后，他似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般，只见他扫了眼在场的几人，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了从未见过面的方心身上。
    林骨的反应有些不自然，他先是一愣，而后笑着走到沙发那头，看着江远山，又看看方心，他问道：“师嫂？”
    “还不是呢，不过应该……”江远山心虚地说道，他瞥了方心一眼，越说越是没底气，最后干脆不说了。
    对于和方心的感情，他早已经不看好。从最早的交往，到如今，他心里感激着方心的存在。他也渴望跟方心再进一步，渴望着更进一步了解方心，但方心心里有堵墙，她一直对自己很好，可那种关心却也是有所保留的。
    慢慢的，原本心里燃烧着的火焰，越变越小。江远山知道这团火还燃烧着，但总也会有熄灭的一天。
    以至于到了如今，他已经无法保证两人的未来。
    “应该会是？”林骨继续问道，看起来似乎有点八卦。
    方心听到林骨的问话后，轻笑着低下头，看似有些害羞，可低头后，在林骨看不到的角度，她脸上的羞涩尽收，脸上的神情分明只剩下紧张。她扣着衣摆，不敢再抬头。
    方心能感受到，林骨脸上虽然带笑，可他的眼神分明是在审视着自己。
    “人家不想回答你就别问了。”欧阳北北站在林骨身后，轻轻地拍着他的脑袋。在他看来，林骨这一回有些八卦过头，他想，也许他与江远山是师兄弟才会如此，但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八卦”过度，或者已经超出了八卦的范畴。
    “对啊，欧阳小弟都知道的道理你怎么不懂，别问了臭小子！”江远山没好气地说道。
    话音一落，不远处的杨随只是推着眼镜，他一言不发，手上动作依然没停。唐简鹤好奇，他走近一看，发现杨随只是单纯在跟人聊天。
    见状，唐简鹤识相地走开，他在自己的位置坐下，观察着在场的几人。他能感受到，江远山和方心的感情似乎出了什么问题，从两人的表情跟姿态看来，怎么都不像是亲密之人，甚至显得十分尴尬。
    唐简鹤挑眉，而后转过身，打开了电脑。
    林骨没得到答案，小声地“啧”了句，他坐到沙发上，隔着一个江远山，略带好奇的神情看着方心，他笑着问道：“也许可能大概会成为我未来师嫂的小姐，叫什么名字？”
    “啧！”江远山不由地瞪了林骨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开玩笑，而后回头观察着方心的表情，见她还未抬起头，想来她应该是不会生气，这才咽了口口水，他回过头，回答道：“叫方心就好了，什么师……师什么嫂的……”
    “方心啊。”林骨的语气有些奇妙，他挑着眉，而后又笑了笑，又问道：“家住哪儿？做什么工作的？”
    “你调查户口呢！”江远山口气有些不耐烦，他收回了瞪着林骨的眼神，可仔细一想，林骨问得也不无道理，他愣了愣，在脑海中搜索着这问题的答案，但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他对方心几乎一无所知，甚至连她出生何地，家里还有什么人，他都一无所知。
    江远山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对自己的恋人并不上心，但回过神来，才注意到，方心她自己便一直在逃避这些问题。
    方心从未跟自己多说过关于自己的事。
    “方心……”江远山回过身，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而后小心翼翼问道：“你家里有几口人？”
    方心缓缓抬头，入眼所见，是江远山茫然的表情，方心的眼神有些闪烁，随后，见她勉强笑了笑，她眨着眼睛，舔着唇，又轻咳了一声，才道：“我是独生女，家里只有我爸爸妈妈，怎么了吗？”
    “那他们也住在中市吗？没有跟你一起住？”江远山又问道，他尴尬地笑了笑，那表情却难看地很。
    方心心里一揪，下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手背，脸上却依然带着那抹淡笑，她说：“东市不是很大嘛，你们住在另一区，离我工作的地方比较远，所以我们就没住一起了。”
    “说得也是……”江远山低下头呢喃一声，似了然，却更像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