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蓝焰火﹒上部  40、援救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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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援救计划
    我卷在一个奇异的情感漩涡里,忘记了这世界上还有人在为我煎熬,这人曾扬言要去秀水街开店养活我,哦去,这是多壮烈的誓言,传世的经典,我竟然把它当段子听了,而且听过就忘。
    那天,我回公寓区,看见凡凡坐在某幢楼的台阶上做沉思状,不由打了一怔。
    自打我不再去“南悦坊”,就很少见到凡凡,转眼天都暖和了,我都穿单衣了,这么一算,怎么都有个把月没和他联系了。
    你怎么在这儿凡……?
    凡凡抬起头,凌厉的目光把我一下子堵回去。这眼神,我没料到。
    还好吗……最近?我磕磕巴巴地问,很不自信的样子。
    “你谁啊?”凡凡扬起下巴,慢条斯理地问。“随便就跟人搭讪,我认识你吗?”
    凡凡,干吗你?!我抓住他肩膀。装什么装?你不鸟我,我还不鸟你呢,可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凡凡使劲甩开我:“理由个屁!跟你说得上理由吗?就当这辈子你没见过我,我也不认识你。我不记得世界上还有你这样一个操蛋的人还不行吗?”
    他转眼已经进了3号楼,在自动门将要阖上的那一刹,我鼹鼠一样地窜进去,一把抓住他胳膊,就不行!什么事都得说说清楚,不说清楚我会憋死。我蛮横地说。我不上你们那儿去,是安哥不让我去,安哥觉得我麻烦,坏了你们的生意。我有那么不要脸吗?别人撵我,我还死乞白咧往跟前凑?!
    “这是理由吗?”凡凡冲我嚷,他比我矮一头,嚷起来必须高昂头颅,像只发威的公鸡。“你就是操蛋的人!和那些操蛋的一个德行,撒泡尿就闪,不讲一点情义……”他说的“那些操蛋的”无疑就是去“南悦坊”寻欢的,凡凡没用别的词儿形容,已经算是口下留情了,干他们这一行有忌讳,不会图口舌之快把自己给贬低了,是自尊使然,可从他嘴里说出“情义”两字我总是很别扭。通常说婊子无情。婊子要跟你理论起“情义”来,这世界怎么弄啊?
    好!我狠狠地冲地下空啐一口。我不打算再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我夺门欲走。
    偏偏在这一刻,凡凡改变了骄矜的态度,他冲过来,一下子从后面抱住我,迅雷不及掩耳:“你就是个混蛋……你还不承认?”
    无言。
    感受着凡凡紧贴在背上的脸,我的心一阵抽搐。一切都是可以理解可以原谅的,哪怕他刚才打了我的脸,就眼前这一抱,我也会心软,软到底,软得如同把冰捧在手心里,顷刻间融化得稀里哗啦。
    我小声提醒他,嘿,嘿!这是在楼道。
    他悄声说:“去你家?”
    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能回绝他。小盖通常敏感脆弱,天性里有股别扭劲,一丁点不如意,哪怕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他都能听出别的意思来,随后跟你作翻天。我领教多了,也领教够了,我怕作,说到底,是心疼他们在情感上不能自已,为难自个儿。
    我拉着他去7号楼我家。在电梯里他几次想扑过来,被我眼神制止了。公寓里每部电梯都有监视眼,凡凡也知道,可他不管这些。他不管,我不能不管。
    我把家的钥匙丢给他,自己忙着抽下皮带……在门廊上,我就迫不及待了。
    连门都没来得及关,我靠在墙上,不能动弹,看着隙开的门缝,几次想伸手推一把,都没够到。我怕干妈这时候会来,到给我做饭的点儿了。要是凑巧干妈这会儿来,哦靠,老天,玩完。我应该进自己房间的,我干吗那么没脑子?可是现在再考虑这些一切都晚了。
    我没要他这么做,他也没说什么,一切都是心领神会,每一个步都像是预谋的,配合得纹丝不乱,将无限柔和无限刚硬调谐得五味俱全。我感觉血脉贲涨,仿佛是一颗供吮吸的田螺,遭遇了饕餮之徒。
    门外有动静,我脑子一下子抽紧了,急中生智伸长手,靠指尖的一点点力把门推上,而瞬间的牵痛,让我叫出声来。我等待着干妈取钥匙串开门,然而这糟糕的一刻并没有发生,我狂跳的心这才平定下来,急汗刷地从我周身每个毛孔渗出来……我猜想刚才的动静是周边的邻居,我把自己吓着了。如果发生,我不敢想象。这一幕太狗血了,老太太不晕倒才怪。
    我发现疲惫在向我袭来,那是因为瞬间紧张又瞬间消退的缘故。我对凡凡说,别闹,回来时就憋着尿。凡凡笑了,说:“那先去吧。”
    我仓惶跑进盥洗室,差点没被卸到膝弯处的裤子绊倒,模样极不雅观。好不容易把急需解决掉,随着躯体内腾出空间,我脑子也开始冷静了。
    我走出盥洗室的时候,发现凡凡竟然不在门道,后来发现也不在起居室,正疑惑,忽而看见我卧室的门隙着,便断定凡凡进了我房间。
    我悄声进了卧室,看见的情形是这样的——
    凡凡背对着我,腰部以下褪得溜光,连袜子也褪了。上身的衣着却纹丝未动。他就这样上下两截极不协调地站着,像杆剥到一半的笋。凡凡的背后是我屋子的北窗,那时候夕阳正软软地投射在北窗上,使凡凡看起来就像一个剪影。美少男的剪影有点嶙峋,尤其两条光腿,像两支铅笔,显得格外羸弱,支点飘摇的样子。头颅是夕阳下最动人的地方,整个边缘被迷离的金色勾勒,效果却是茸茸的。那么细密的发丝,似乎每一根都能分离出来,金光熠熠,撒满了碎珠。我看傻了,我从未发现凡凡有过如此动人如此令人疼爱的一刻。
    他转过身,微笑着……其实,当时逆光中我一定看不到他的笑,但我断定他在笑,而且笑得那么自然,那么生动。人许多时候就是这样,想象的痕迹深深烙在记忆里,成为你真实人生的一部分。
    他微笑着转过身,问:“喜欢什么姿势?”
    我严重语塞,说不出一句话,只傻傻地“啊”了一下,语焉不详。
    “我在上面行吗?”凡凡说。那么直率,就跟他对你说喜欢草莓冰激凌而不喜欢巧克力冰激凌一样。
    我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是不是凡凡拽了我一把?我继续发呆,脑子一片空白。凡凡巴住我,跟我腻,好像说了干吗木头似的这样的话。他一定发现我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冲动了……
    我诘诘屈屈地对他说,什么都没有……他太机灵了,领会力超强,跟着就说:“没事,有那玩意儿也不用。”我说,不行!我说完“不行”,神志倏忽就清醒了。我想,我找回了自己。
    凡凡愣住了,仰视着我,久久静默,脸上浮出一片阴云。
    后来,他径直到窗户那边把自己整理穿好,先里头,然后拉上外裤,扣上外套,不慌不忙,异乎寻常地冷静。
    我这是第几次伤到他了?我很惭愧,但没有责备自己。
    我走到凡凡背后,搂住他,说,这事忒残酷,我总觉得太欺负你了。
    他回过脸:“知道你怕什么……”
    是不忍心,我说。
    “没事。”
    我把他搂更紧:要不……
    他说:“不要了。”他笑得很勉强,但终究是笑了。
    我说,对不起,凡凡。倘若我没有说对不起,一切都过去了,我一说,凡凡顿时红了眼睛,我感觉他眼泪很快就要夺眶而出。
    凡凡说:“我没事,已经过去了,就是那么一阵子,犯傻……你说我是不是真傻啊?明摆着的事,有时候就是看不清楚……”他的声音有点哽咽。继而又扬起声音,“瞧我的臭记性,把正事给忘了,是安哥让我来找你的。”
    我瓮声瓮气问,有事啊?
    他说:“也不算什么大事吧,就是安哥要我告诉你,我们的店恐怕开不下去了。”
    我很惊讶:为什么?凡凡凄楚的笑笑,“接连被查了几次,生意一下子就清淡了。你知道我们的生意就是靠人气。生意一不好,挣不到钱,许多兄弟都走了——凭什么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说,哦这样啊,安哥干吗要告诉我?
    凡凡憋了半天,“是因为你——”
    我顿时瞪大眼睛。
    凡凡说:“知道我们为什么被查?是老肥。”
    这鱼头发什么癫?
    凡凡说:“他几次跟安哥要人,要你过去出钟,安哥做不到,老肥就恼了,以为安哥故意不鸟他。这人就是这德性,把他得罪了,绝对跟你过不去,没什么好说的。等他哪天消停了,我们的生意早完了。他三天两头找人来找麻烦,我们兄弟没被铐进局子已经算老肥手下留情了。”
    我大为惊讶,哦靠,黑社会啊?!
    凡凡说:“说什么呢。黑不黑就别说了,来查的都是正经的路子。有时是小区的联防。但安哥断定是老肥捣的鬼。”
    我顿时冲动起来,说,我找安哥去!
    “南悦坊”的小哥们为我丢饭碗,我怎么担当得起?他们背后有没有骂我?骂我也是应该。问题是我一无所知啊!
    凡凡起先不让去找安哥,后来看拗不过,也就由着我。我想,凡凡其实是代表“南悦坊”一帮小哥来恳请我,看我能不能把鱼头老肥给摆平了,让他们这份如履薄冰的生意得以继续。有这意思。一定有。
    在“南悦坊”,安哥说得跟凡凡没什么差别,只是安哥认为这事不全在于我。
    那天,“花围巾”也在。就是我第一次在“南悦坊”看见的那个特女气的中年人,不过天气暖和了,他已经不戴丝围巾,也没带伴,穿黑衬衣,带碎花的那种,所有的碎花都是玫瑰红,特别耀眼的“红与黑”。“花围巾”说:“老肥要找事总是有借口的。有钱人,不乐意了就是不乐意了,说不出为什么。Tony你也不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尽管这么说,我还是觉得事情的发端在于我。看着周围一言不发的几个小哥,我心里一阵阵堵。可我有什么法子呢?安哥当初撵我,想来是对的,早知道就不该来,“南悦坊”是串门的地儿吗?人家忙着挣钱,有道行,有规矩,你瞎掺乎什么?结果弄到鸡飞蛋打,惹一身臊,还背一身人情债。
    安哥还说:“凡凡这阵子可吃苦了,老肥一来要人,我就拿凡凡去抵挡。”
    “花围巾”插嘴说:“别的孩子打不住老肥。”说着摸了摸凡凡的脑袋,挺疼爱他的样子。
    安哥说:“凡凡待老肥可算尽心,可老肥没善待他,把他折腾得……最近一次,一脚差点没把凡凡从门里踹出去。到今天腿上还老大一块青。”
    我看着凡凡,是吗?你怎么没告诉我?凡凡没吱声,“花围巾”却替凡凡说话了:“告诉你干哈?这事跟你有关系吗?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抓住凡凡的手。我不知道这样做他心里是不是会好受些?
    凡凡说:“神经不?别搞得那么煽情行不?这种事我遇到多了。”
    我无言以对,桀傲地说,我杀了鱼头去!
    安哥说:“别胡来。谁都不许说煞气的话,谁要胡来,我第一个跟他急。”
    这场面是够煽情,现在我都不屑去回忆,但当时我真觉得事态挺严重的,20浪荡,没有经历过,许多事情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不知道怎样做才不后悔。
    突然间,有一小哥说了这样一句话,当时我就懵了。他说:“小钧,你就不能出趟钟,把老肥给搞定了?”
    凡凡抬腿给了说话那哥们一脚:“说什么哪?!”
    那小哥不买帐,躲开凡凡的踹,说:“他有那么高贵吗?我们都没饭吃了,他拿什么劲儿啊?”
    我好震荡!
    那一瞬,我看了眼安哥,他不言语。于是,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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