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白画廊 32、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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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较劲
宜姐喝醉的当晚,我没有回家。
京京告诉我,他没吃过晚饭,他的小狗也没吃。我说,你妈妈也太不负责了。一边从冰箱里拿了些牛奶饼干什么,对付着让他吃完。在京京的指导下还喂了小狗。完了,我问京京还洗不洗澡?京京说,不洗澡我睡不着。这小子还怪讲究的。于是,我又忙着给小家伙洗澡——一切都是生疏的,一切都稀里哗啦,但总算能对付。京京洗着澡还惦记着小狗也没洗澡。我说,老弟,你就省省吧,狗狗就委屈一晚上了。
把京京哄睡下,京京不让我走了。我觉得这时候离开,万一再有什么事也不好,于是就在他身边躺下。小家伙搂着我的腰,一会儿已经睡熟了。我轻轻拿开他的手,靠到一边的沙发上,将就了一晚上。
第二天清晨,我下楼找了个工人,付了二十新币,请她帮我把客厅里宜姐吐的污物清理了。等我做完这些,京京醒了。我看宜姐还在睡,样子平静了许多,估计晚些时候能缓过来,于是给她留了张字条,告诉她我带京京出门了,请放心。我带着京京到附近吃了早餐。
为了答谢我“救人于危难”,宜姐一定要请我吃饭,就在自己家。宜姐说她要亲手给我做北京的炸酱面。我开始被邀请正式进入这个简单的家庭,而之前,宜姐从没向我发出过类似的邀请。
宜姐是地道的北京人,出生在北京,而我则是天南地北的杂牌,顶多算是孩提时代有在北京生活过的经历。宜姐一边做着晚饭,一边和我说北京土话、俚语,说得我好开心,感觉感情上近了许多。京京看我们高兴,也一个劲地疯。
晚饭前,宜姐拿了双洁白的棉袜给我,让我穿上。因为自打进了她家,她看见我一直是光着脚,他们不在室内穿鞋,我当然也不好把鞋趿进屋,可他们有居家的袜套,我没有。宜姐说,你需要一双袜子。搞得我挺寒酸似的。
吃着宜姐亲手做的炸酱面还有地道的北京凉菜,我一个劲说好,宜姐说:“好吧?我算遇到知音了,新加坡人没有一个吃得来炸酱面的……其实,我手艺都生疏了,以前面擀得还精到。”
宜姐看着我吃,说:“那天……不好意思,让你受累了。”
我说:“没事,京京这小家伙怎么想到有事给我打电话?”
宜姐说:“他喜欢你。”
宜姐说,那天遇到了两个久违的闺蜜,就在一起喝上了。女人一说话就都是埋怨,埋怨生活,埋怨男人,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善待自己。每次都下决心要对自己好一点,结果还是让生活所累,回头看看,自己又亏待了自己一年,一切都不如意。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宜姐说。“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就像一件旧衣裳,动静大一点就撕了,小心地穿,还能对付几年。”
就是在那天的饭桌上,宜姐告诉了我她与丈夫离婚的事。说她前夫虽然给她和京京留了房子和存款,但许多问题都无法解决。比如,京京这样一个天性活泼的男孩没有父亲就是一个大问题,随着男孩逐渐长大,成熟,这个问题还会更严重。男孩到了叛逆期简直就是个小魔鬼。宜姐说,如果没有这场婚姻,我从北京到这里来做什么?京京如今没有了一个新加坡籍的父亲,我和京京还留在新加坡干什么?
“一晃离婚都三年了。”宜姐说。“那时候京京还抱在手里……只有自己知道,一个女人带着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生活有多难……旁的不说,想放松一下的可能都没有,手脚都被捆住了。”
我对这类话题没有经验,只好说:“是吧。”
“那天,狠一狠心,和几个闺蜜放纵一下,结果,醉了,差点不可收拾。”宜姐惨淡一笑说:“好出格好堕落是吧?”
我说:“其实也没什么,生活中遇到烦心事总是需要宣泄的。偶尔堕落一次也没什么不可以。”
宜姐叹息一声,“有时,我们几个离异多年的女人真想找个男人堕落一次,可是我们对现在的新加坡男人腻味透了。丧失了起码的信任。”宜姐问:“你堕落过吗?”
我赶紧摇摇头:“没有。”
宜姐说:“看得出……”
我问怎么就看得出来我从来没有堕落过?宜姐笑而不语,继而说:“你脸上有一层光亮,那是男孩最纯洁最干净的反映——相从心生,这是逃不掉的。”
我说:“哦。”
晚饭后,宜姐在厨房涮锅洗碗,我和京京在客厅沙发上玩儿。不一会儿,京京困了,我把他抱到床上。
从京京屋里出来,我考虑是不是该回家了,但心里委实想多留一会儿,不知怎么,我对这个家庭多有留恋,小孩、宠物狗、炸酱面的面酱味、厨房里轻轻的流水声……
后来,我也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是被宜姐轻轻的抚摸吵醒的,我睁开眼睛那会儿,宜姐正轻轻摩挲着我穿着白袜套的脚。我下意识地把脚抽回的一瞬,宜姐吓一跳,也及时收回了她的手。
宜姐笑容硬生生地说:“袜套小了……”她说,你的脚真大。这话我听起来很不是味道,跟京京“揭露”我的那件事没什么两样。可宜姐也许并没那层意思,她说:“你是北方孩子,不能像当地人一样老光着脚,新加坡人从出生那天就开始光脚,习惯了,北方人会受寒的。”
我说:“我也习惯了。我适应能力特强。”
我心里很激荡,身子一阵阵发热,潜意识觉得不能在这里久留,于是,站起身,说,我该回家了。宜姐说,“要不今晚你就睡这儿吧——睡我的床。”
噢,天,我心怦地一跳,差点没跳出嗓子眼。幸好还有下一句——
“我到京京那儿凑合一晚上。都那么晚了。”
我犹犹豫豫地说,这不好吧……
宜姐说:“你要是不急着走,我有话问你。”
我重新在沙发上坐下,盯着宜姐看,宜姐却期期艾艾,好像那个问题很难启口,特别费斟酌。
我说:“姐,京京的事你放心,我会常带着他玩,把他训练成一个棒棒的男子汉。平时你要有事,出去和朋友聚会一下什么,就给我打电话……”
宜姐接过话题,说:“你很喜欢京京是吧?”
我点头。
“你把京京当弟弟看还是……”宜姐打住话头,迟疑了片刻,突然说:“你愿意当京京的父亲吗?”
我猛一激灵,一口唾沫呛在嗓子眼里,差点没把我噎死。
宜姐说完刚才的话,转而就说:“不行不行……你太小了,如果你现在有二十七、八,还能考虑,可你才多大,刚过二十……我昏头了,我怎么能这么想,这是什么事儿啊,你怎么可能考虑这样的问题——太为难你了。”宜姐说着捂住自己的脸,一副自责的样子。
如果宜姐没有那么快否定,我不知自己会怎样回答。说实话,这话并非完全出乎我意料,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给京京当父亲?我倒真没从这方面去想。我只想过自己和这个叫孔令宜的女人合不合适?如果,在新加坡,在我读完大学之后,能开始一种有规律的生活,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建立一个温馨的家庭,不能说不是一个非常现实的考虑。我之所会这么想,多半也是由于我对自身目前的生活状态不满意,对今后充满了担忧,对未来没有信心。或者说,我正在寻求一个合适的转折点,摆脱和马丁的关系。倘若,宜姐和京京的出现是一个机缘,是我重新开始的理由,那么,我可以说,我几乎是愿意的。我甚至可以比较少地去考虑其它,抓住这个对于我来说可能并不算太理想的机会。
生活就是这样,通常有个先来后到,最先出现的未必是最好的,但也可能不是最差的,甚至有可能是唯一的。过了这个村就再没这个店,而摆脱马丁是我当时考虑所有问题的前提。
可我确实没有想到要做京京的父亲。以我当时20岁的年纪,我怎么可能考虑到去做一个六岁孩子的父亲?我自己做儿子还没做够。但考虑和宜姐的关系而不考虑当京京的爸爸,这怎么可能?!
“你去睡吧。要回家也行——”宜姐在打发我了。她说完重新垂下头,仿佛羞于再看我一眼。
我怔怔站起来,说了声“那……我回家了。”
我没有给宜姐任何回答,而且不打算留下来,是不是很伤她?
回家,对于宜姐来说就是一个比较明朗的态度。
我在回家路上还想过给宜姐打电话,如果当时这个电话打出去,我很可能说:“我没考虑过自己合适不合适给京京当爸爸,但从今天开始我可以去尝试……”但我始终拿不起这个电话来,我一路将手机按亮又关闭,一直到家门口,一辆黑色“奔驰”冲我打出两道强光——
对面的车灯让我感到双眼一阵刺痛,我很快辨认出那是谁的车,马丁正在车玻璃后面直愣愣地看着我。
马丁在我家门口等我,他没说等了我几小时,只说我出去了六个小时,他甚至没问我这六个小时在哪里。
我说,你没给我打过手机,我的手机一直是开着的。马丁说,不方便吧。他说“不方便”是什么意思?是他不方便,还是我不方便?真阴,所有的话都似乎有另一层意思。
我问:“有事?”
他说:“没事。”
我说:“没事等我那么晚?”
马丁让我进他的车,说:“想你了。”他揽住我,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将唇转移到我的颈项间。我明显感觉吮吸的劲儿有点大。
我说:“轻点,明天会有印子的。”我的皮肤很容易被吮出红印,几天都不退,在胸口什么还好,我可以把领子扣紧点,在遮不住的部位就很令我难堪了,有一次,挺热的天我不得不在脖子上挂副耳机。
马丁亲完我,随即说了:“去吧,回家去吧……”
我都傻了,我还以为他会在车子里干什么,敢情等六小时就为亲我一口?
马丁说:“我一晚上都心慌,你坐在我身边,闻到你的味道,心一下子就平静了,像服用了镇静剂一样……不知怎么搞的。”
这件事给我印象特别深,尽管我知道他等六小时绝不是仅仅为亲到我,在这六小时里他妒火中烧,特别想知道我去哪儿“撒野”去了,而且他一定会猜疑我在别人那里找乐子——男人甚或女人,但他不说,看见我后他丝毫没有流露出那种情绪。反之,他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解释了他也不会相信——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扯不清,越来越紧密,越来越离奇,越来越恶化的根源。就像两个锈死的齿轮,咬住了,越搅越紧,就看谁坚固。谁要扛不住,一下子,咬死的那个齿就崩裂了。
作者闲话:
换一个方法,试试正文更新能不能现示。
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