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我的末末没有了！”
    大清早的，从院子里传来武友钱如丧考妣的惊呼声，陈末在二楼推开窗户，骂声中气十足。
    “有病吧，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滚！”
    过了一会，武友钱跑上楼，抱着陈末难过的几欲落泪，他说：“末儿，我的末末不见了”
    陈末打了哈欠，闭着眼睛，语气平静似水，“末末又是哪个？”
    武友钱养的宠物太多了，他只记得有只孔雀叫阿末，有只鸵鸟叫小末，还有一只斥巨资认养的熊猫叫小小末，实在不记得末末是只什么动物。
    “就是那只貂啊，我前几天在宠物市场买的，花了我五千多呢，一开始我要把它放屋里，你嫌它身上有臭味，我就把它放外头了”
    陈末睁眼瞥了他一眼，凉凉道：“武友钱你有病吧，你用我的名字给孔雀和鸵鸟命名也就算了，妈的现在管一只貂叫末末？你以后要是养条狗是不是也得用我名字？”
    武友钱”哇”得一声哭出来，不过只听到打雷没见着下雨。
    “我的末末跑了，我的末末咬开笼子跑了，它抖了抖毛，没带走一颗粮食”
    陈末抬手抽他，“叫谁呢！你要死啊！”
    “我好伤心，末儿你就别打我了”武友钱单手搂着陈末的腰，把人固定在怀里，“你怎么又瘦了呀，操，中午杀只乌鸡给你补补”
    陈末自从做完那次心脏手术，至今身体没有恢复到曾经的状态，武友钱一日五餐喂养着他，鸡汤鱼汤更是从未断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胖不起来。
    “别折腾了，你不累我都嫌累”陈末说，“我不想吃乌鸡，那玩意儿黑不溜秋的，怪瘆人的”
    “这事不能由着你，黑不溜秋你也得给我吃了，乖乖听话。你上回在杂志上看到的那块表还记得吗？我记得你挺喜欢的，就让我妈在意大利带了一块回来，下午我就带你去取”武友钱把他放回被子里，声音轻柔，“你再睡会，我去给你洗点草莓放床头柜上，醒了你就吃”
    陈末拉住他的手，犹豫了一下，低低地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其实要说瘦了，武友钱才是那个瘦得最厉害的人，当初他心脏病复发，海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直接下了病危通知书，武友钱顶着压力和风险用直升机把他送到美国的医院，后来经过十多个小时的抢救，当他被推出手术室，武友钱因为精神长时间过度紧绷，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就在手术室门口昏厥过去。
    现在，武友钱家和学校两点一线，一天24小时围着他转，转着转着把自己身上那二两肉全转没了。
    “老武，是我拖累你了”陈末抚摸着武友钱削瘦的脸颊，指尖划过武友钱的鼻梁戳在他的眉心，“对不起啊”
    武友钱攥住他的手腕，“说什么混账话呢？我不爱听，你赶紧撤回！”
    陈末楞了一下，笑道：“好好好，撤回，陈末撤回了一条消息”
    “是两条！”
    “好好好，陈末又撤回了一条消息，行了吧？大爷？”
    “叫老公啊！”
    “……是不是给你脸了？”陈末捏着他的耳朵，凑上去，声音软绵绵的，“嗯？老公？”
    武友钱心满意足地下去了。
    半个小时后，武友钱蹬蹬蹬跑上楼，脸色不悦，嘴里骂骂咧咧：“卧槽！我他妈真的操了！咱家是进贼了吗！”
    陈末揉揉眼睛，捏了颗草莓放嘴里，含混不清地问：“又怎么了啊”
    “鸡！咱家乌鸡少了一只！”武友钱没有和他做过多的解释，打开电脑调监控，“妈的，不可饶恕，我现在怀疑我那只貂也是被人偷走的”
    陈末睡意全无，掀开被子走过来，“找着了吗？”
    武友钱双眼紧紧盯着屏幕，摇摇头，很气馁，“鸡舍不在监控范围内，妈的，我当初装监控的时候，还认为这年头应该不会有偷鸡的贼了”
    “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愚蠢还是单纯”陈末抬手戳他后脑勺，“那只貂呢？”
    “你看，在笼子里呢”武友钱指着监控里院子的某一个角落，铁质笼子里关着一只黄毛白嘴貂，体型中等，身体细长，耳壳短而宽，监控里的时间是凌晨两点，这貂大晚上不睡觉却在笼子里转来转去，圆溜溜的小眼睛闪着绿光，看着简直比黑不溜秋的乌鸡还要瘆人。
    陈末盯着看了一会就莫名感觉头皮一阵发麻，收回目光后，忍着不适说了一句大实话：“这貂丑疯了”
    武友钱听后嘿嘿一笑，“当初就是觉得它丑才买的，小精致长得太东西了”
    陈末笑不出来了——武友钱故意买了只丑貂回来，还给这只丑貂起名叫末末，几个意思啊？
    成心找削的吧。
    “哎哟我去，末儿快看”武友钱忽然变得激动，“末末把笼子咬开了”
    陈末遂又定睛看向电脑，监控里，黄毛貂戒备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爪嘴并用，不消几分钟，笼子的插销居然被咬开了，月色下，只见小家伙十分灵活地从笼子里跳到地上，接着抖了抖皮毛，举着一双前爪抹了抹脸，继而好整以暇地往鸡舍的方向走去。
    而就在武友钱他们俩以为这就结束了时，令人意想不到的声音从监控里传出来，竟是鸡叫！鸡的惨叫！
    “什么，什么鬼……”武友钱结巴了一下。
    陈末眉宇紧锁，若有所思地盯着监控里的画面，他说不出来自己心里的感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莫名有一种犹如拨开云雾见明月的感觉。
    良久，他问：“老武，你确定你这买的是宠物貂？”
    武友钱回头，活见鬼似地看着他，“内老板说是宠物貂”
    “那你这貂……下过水吗？”
    “下水？”武友钱想了想，恍然大明白似的握紧右手捶在左掌心，“我想起来了，我之前在网上查过，貂会游泳，喜欢驻扎在水塘边，当时我还特意把末末带到咱们家的游泳池，可它……”
    陈末接上他的话，“不肯下水是不是？”
    武友钱点点头。
    “草”陈末低声骂了一句，脸色喜怒难辨
    武友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问：“你，你是不是怀疑那个卖宠物貂的骗我？”
    陈末看着他，“我现在不是怀疑，我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你被骗了”
    他绕到武友钱右侧，把监控视频倒回去，画面正好卡在小东西跳下笼子的一瞬间，陈末按下空格键，指着视频里被定住的黄皮白嘴貂对武友钱说：“你刚说得没错，貂是喜欢游泳的，而你的这只却不喜欢下水，其次，你看你的貂，黄皮子白嘴，个头较大，皮毛比一般的貂都要长”
    武友钱动了动嘴，第一反应是想这他娘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然后他就听到陈末在他耳边揭开谜底，“你这不是貂，应该是只黄鼠狼”
    你这不是貂，应该是只黄鼠狼。
    你这不是貂，应该是只黄鼠狼。
    你这不是貂，应该是只黄鼠狼……
    武友钱立刻感觉自己脑袋上有上万只草泥马飙着尿奔腾而过，额头上的青筋欢快地跃动着，他楞了须臾，站起身，按住陈末的肩膀，一副遭雷劈了的表情，说：“自信一点，把应该去掉”
    陈末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眼前的人又说：“我要去剁了那个卖貂的宠物老板”
    陈末慌忙拉住他，“别去了，人家既然拿黄鼠狼冒充宠物貂骗你五千块钱，就不会在原地等你回头找他，肯定早就走了，别去了”
    武友钱脸色难堪了一下，半晌才说：“末儿，我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谁让你连宠物貂和黄鼠狼都分不清”陈末很想笑，又怕笑出来伤了武友钱的自尊，只能一边忍着一边安慰他脆弱的心灵，“好了，别计较这些了，你看我，我都没跟你计较”
    武友钱下意识地想问陈末没和他计较什么，话到嘴边突然顿住，哭笑不得，是啊，把一只黄鼠狼叫末末，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待这件事，都是陈末比较吃亏。
    思忖片刻，武友钱扶着额头猝然笑了一声，笑声透着古怪，“这他妈的，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养了好几天的貂其实是一只黄鼠狼，在我这蹭吃蹭喝就算了，妈蛋逃跑之前还要吃我一只鸡”
    陈末肩膀抖了抖，终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别笑了，我真挺难过的，这种感觉就像是”武友钱顿了一下，“就像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末听了后差点没笑死过去。
    武友钱盯着他看了半晌，也跟着笑了起来。
    宠物貂突变黄鼠狼的荒唐事就此落幕，武友钱后来偶尔想起这件事还会隐隐有些后怕，他居然养过一只黄鼠狼，那么邪门的小东西被他当宠物貂一样摆弄来摆弄去，甚至还逼过它下水，每每想起就觉得又害怕又刺激。
    直到有一天，武友钱发现家里的鸡又少了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