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市第一人民医院
    “爷爷！您说过要给我报仇的！”颜妍歇斯底里地哭喊出来，双肩不住颤抖，“您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放任他伤害我，却什么都不做，我可是您的孙女啊！”
    颜秋低声怒道：“够了！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颜妍的表情僵在脸上，愤怒、不甘和心虚交织揉杂在一起，造就出一张无比狰狞诡异的脸。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得那些事吗？”颜秋近乎咬牙切齿地说，“家贼难防！你才是让我最失望的！”
    “不，不，我没有”颜妍的心虚被颜秋那一句家贼难防无限放大。
    “还说你没有！小默都已经告诉我了！你偷卖我的藏品，还想用那个孩子威胁小默！”
    闻言，颜妍又惊又怒，“不！他是骗你的！我没有！”
    见她事到如今还在狡辩，颜秋居高临下地瞪视着她，神情一分一分地冷了下去。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像是想到什么，只见他颇为痛心地叹了口气，却用一种丝毫不带感情的口吻说：“你终究不是我的亲孙女”
    颜妍一听到这句话，登时睁大了眼睛，“爷爷，您在说什么啊，您不要妍儿了？”
    颜秋偏过头，答非所问道：“你可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收养你？”
    “因为，因为我的父亲曾经为您挡过子弹”颜妍喃喃道。
    颜秋眸底暗流涌动。
    “不，不是救我”颜秋转过身，不急不缓的说话方式却给平静的病房平添了不少沉重，“是救小默，你父亲是为了救小默才死的……小默一直都知道这些事，所以他才会一直对你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颜妍的脸瞬间惨白，“不可能……”
    颜秋站在病床旁静静地冷视着她，半晌后，道：“小默让我告诉你，你父亲的救命之恩他永生不忘，可对你，他已是仁至义尽，希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其实颜默不止说了这些，他曾经还恳求过颜秋，希望颜秋能放过颜妍，那孩子不管对谁好像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实际却是最善良的。
    如果性取向再正常点，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颜秋又难免会联想到那个姓陆的男孩子，那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如何都抓不到的男孩。先前还好，在没有见到本尊的时候，他一直都是满门心思地拆散两人，可自打他从视频里匆匆瞥了那个男孩一眼后，他就莫名其妙地惦念上了，尤其是男孩在视频里对颜默说得那些话，竟给他咂巴出一股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的韵味来。
    最开始，他一直认为颜默对陆一南，又或者陆一南对颜默，这两个孩子的感情只是青春期一时的心血来潮，现在看来，并不是——尽管他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而每每在无数个辗转反侧、左右难安的夜晚，他都会把苟先生那几句蕴含无数深意的话语拎出来反复咀嚼几遍。好几次，他都在想，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即使活不成”任我行”，也不该被世俗束缚，颜秋知道这个理，也一直在信奉这条人生格言，并一直为之奋斗。如果真如苟先生提醒的那样，颜默会在不久的未来发生什么危及生命的意外，那他是应该就此放手，让颜默去做他想做的，也包括让颜默去爱他想爱的人，还是继续坚持自己的观念，把两个孩子拆散，然后让颜默继续走他已经铺好的路。
    病房里断断续续地响起颜妍的抽噎声，颜秋的思绪被她打断好多次，最后实在忍不住，连句告别的话都没说就拉开房门，转头走进隔壁病房。
    一进门，颜老爷子立马摆出一副前来讨债的嘴脸，趾高气昂地对病床上正在查阅档案的陈大钊说：“你再给我讲讲颜默和陆一南的事”
    陈大钊：“……”
    ……
    洛杉矶
    “当我数到3，你会睡着，你的身体会达到前所未有的深度放松，你的意念会受我控制……1，2，3……”女医生的嗓音既软又温柔，“现在，你将以旁观者的身份回到那个梦境中……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雾……好大的雾……”
    “什么颜色的？白色的？灰色的？”
    “……是红色的……像被鲜血浸染过……”
    “很好，现在我要你继续往前行走，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空无一人的街道……没有人……什么都没有……唔，我看到了我们学校的校碑……颜默……是颜默……他在叫我”
    “不要怕，不要紧张，你是旁观者，不是困在梦境里的人，现在，告诉我，颜默在做什么，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他没有说话……我看不清他的脸……他向我伸手了，他想让我过去……不，不，为什么，为什么我走不过去……不！不！有车！颜默！颜默快躲开！颜默！不！妈！妈妈！不要伤害他！！！不！！！”
    “冷静一下，听我指令，当我数到三，你会醒来，1，2，3……ohmygod，这里需要一支镇静剂！”
    陆一南再次睁开眼睛，洛杉矶的太阳已经落下，病房里安静得有些让人毛骨悚然，而最让他感到无法适应的，还要属这所医院的精打细算——居然连灯都不开。
    他抬起头，正准备支起身子坐起来，忽然听到病床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顿了一下，蓦地转过头去：“谁在那？温雅吗？”
    “是我”
    “……”
    咔地一声，头顶的灯明显亮了一下，然而也只是亮了那么一下，随后便再也没有亮过。
    陆一南心想：哦，原来是灯坏了。
    “美国的办事效率终究比不上中国，可能等你出院了，这个灯还没有修好”男人漫不经心地对他说，“温雅守了你一整天，我让她回去休息了”
    陆一南微微侧着身子，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刻意隐于黑暗之中的人，福至心灵道：“韩休元呢？”
    “……”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颜默给我的地址”
    颜默二字一经落地，陆一南的心率骤然飙升到120/分钟，他想了想，而后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心不在焉道：“他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我都没有告诉过他”
    “这个你就要去问他了”
    陆一南无言以对，放在被子外的手蓦地收紧了。
    男人同样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提起一壶没开的水，“你知道自己有焦虑症吗”
    陆一南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却又忽然抿紧，随后缓缓地低下头，沉默了足有三分钟，才低声道：“以前怀疑过”
    “那现在就是确诊了，要不要告诉颜默，你自己决定”男人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床头柜上，然后习惯性地去摸口袋，结果摸到一手空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已经有小半年没碰烟草了。
    陆一南没有察觉到他的心烦意乱，只是极缓极缓地摇头，声音低得好像天生没有声带：“告诉他也只是平添烦恼，还不如不说”
    男人唔了一声，觉得他这番话很在理，“友情提醒一句，你这个病要是能在洛杉矶治好，那最好不过，如果治不好，劝你自觉一些，尽早告诉颜默”
    有那么一瞬间，陆一南很想问他，为什么？可是还没等他把这三个字付之于口，男人就又开口了：“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们既然在一起了，就应该有乐同享，有痛同担”
    陆一南愣了一下，眼尾渐渐红了一片，他眨了眨眼睛，抬起一只手狠狠地搓了一把脸，然后哑着嗓子说：“我现在不确定他是否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你们怎么了？分手了？”
    陆一南道：“来洛杉矶前分手了，前段时间我提出和好，但他没有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
    他话音未落，男人却轻轻地笑了起来，颇为无奈道：“你们两个可真能折腾”
    顿了顿，又说：“他要是也能像你一样，向我稍微流露出一点点患得患失的情绪，我也不会离开”
    他这番话不像是对陆一南说的，倒像是在对自己说。陆一南扭头看他，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令弟又惹你不开心了？”
    “……”
    “是不是觉得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陆一南试探地问，“然后就退到国外了？”
    “……”
    ……有些孩子表面看起来贼精贼精的，其实不然。陆一南绝对就是这一类人的翘楚，缺心眼他妈给缺心眼开门，缺心眼到家了！
    “我说你都不关注国内的新闻吗？”
    “唔”陆一南很无辜，“以前闲着无聊的时候会看看，现在基本不看了，那些千篇一律的干燥标题差点让我患上新闻恐惧症”
    “……行吧，你赢了”
    陆一南并没有把他那句关于新闻的话放在心上，只当那是一句转移话题的噱头，他抿了抿嘴唇，为了满足自己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他决定点明本次话题的主旨，“那个，殷大哥，你和韩休元到底怎么了”
    “公司破产，我爸进监狱，我妈判死刑，而主导这一切的人，就是韩休元，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陆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