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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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叶市最繁华的市中心区某处,七座百米高的摩天大楼呈“V”字形排列着,银蓝色的反光玻璃阻隔着其内一切机密的要事,使得这些看似宏伟的建筑,像监狱一样密不透风。巍峨高耸的铁门与安有电网的围墙圈起一块几万平方米的土地,来往的道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然所有的折回过后,能进入这片把手众多,戒备森严的地方,却只有一条路。
今夜有些不同,一辆不属于这里的出租车在值班人员的检查后缓缓驶进来,停在了草坪边。随后,车门打开,有几人走了出来。
通往主大厅的这条小径周围没有铺草地,仅是种着几排柳树,低低垂着枝桠,迎风而舞。因为离清晨还有一个多小时,所以四下的光线稀少且人影单薄,他们踏上大理石台阶,在自动门开启后走了进去。
大厅充满了压抑的空旷感,从地板到挂着锥形水晶灯的天花板足有十几米高,八根冰冷的玉石柱子支撑着整个拱形的空间。正前方,大屏幕上显示着几个闪烁的字体,说明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异端悬赏局。
右侧一端的电梯突然到了地点,“叮咚”一声过后,门向左右拉开,几个抱着文件的工作人员说笑着走出来。
然其中一位听到大厅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时抬了头,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人,不由顿住了脚步,怀里的东西跟着“哗啦”掉下来。最前面的三人他认识,是局里特派的蛊师,最有资质的前辈伯一川、闻洛与燕少行,可跟在后面的那个银发男子,却是让人想也想不到的人物。
“西、西恒部长?!”这个见到悠先生的人几乎因过度惊讶而傻掉,调子拖到最后直接跨入高音区,使另几人在仰眸之际也吓得掉了一地文件档案。
大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没敢出声拦住他问个究竟,就这么怔怔目送着,让那几人如风般从身边而过。
“他们好像见鬼了一样,嘴巴都合不上了。”哈苏揪着它老大的耳朵扭头,满含同情之意。“好可怜哦,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扛住。”
闻洛垂眸一笑,抬手按下电梯开关“悠,你该打声招呼再来的,这几天大家忙着处理入侵事件,已经有些神经紧张,你这么突然冒出来实在是不适合啊。”
恢复了人形的西恒悠面对这番调侃不以为然,若不是形势所逼情况所迫,他是绝不会回到这个麻烦的地方。踏进电梯厢,他按下顶层数字,两手环胸沉默。
升降绳稳稳把他们带到了顶楼,再次敞开的门扉让出一条铺着红毛毯的路。沿苍白到一色不染的长廊深行,一扇需要刷卡的防盗钢化玻璃门拦住了匆匆的脚步。燕少行掏出一张磁卡刷过,确认无误后,玻璃门关卡弹开。
“好了,我们就送你到这里,局长本人应该还在里面,就不打扰你们会谈了。”三个蛊师同时止步,知道门内不属于他们工作的范围,便让出了道,示意悠先生进去。
西恒悠看了他们一眼,微微颔首。
……
一路走到长廊尽头,朱红色的木雕大门敞着,里头是间铺着地毯的空荡大厅室。他立在门边整了整衣领,随后抬手敲门,冲背坐在落地悬窗前的人说道“局长……”
轮椅缓缓转过来,那个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笑容明媚的年轻女子正是异端悬赏局现任局长——司无若。
“我刚才还在想,何时才能见到你这个大忙人。”漂亮的浅褐色眸子即使背着光,仍闪动着温和而睿智的光芒,使得这张白皙如玉脂的面庞,透出可亲近却不可亵渎的神采。“西恒部长!”
慢步走到她身前三米处,悠先生眉毛皱了皱,神情忽然露出了几分愧疚“很抱歉……这三年的离开是我的失职。”
对于他做出的举动,司无若绽开了了然的笑容,语气仍旧柔和如春风“没有人会怪你,西恒,包括我。有关上一届审核赛的事情,我清楚你的苦楚,所以请不要道歉,该道歉的人不是你。”
“不。”他没有起身,暗暗沉了眸色“这是我的失误,局长,我并不奢望再回来,只是想最后再为局里做些什么。”
轻轻一叹,她把轮椅转了过去,从透明玻璃窗看向外面的世界“你还真是让我为难,本打算你复职后能帮我办些要事……”聪慧的眸子偷偷瞟了一眼身畔,那个银发男子闻言后果然僵住了。他不是不想回来,只是顾虑太多了,不知该如何摆脱蒙在心里的阴影,可她了解他,了解他的软肋在何处,所以无需多言,只要戳破其中的一点,她就让他明白了一切。“西恒,你太小心翼翼了……”
他垂下的神色复杂一瞬,随之轻叹着直起身。
“在这里静养的几天里,我想通了许多问题。”司无若莞尔道“上一届的审核赛和这一次遇到了同样的麻烦,而我们却只能在一边等待,做好弥补漏洞的准备。可为什么只有我们在等呢?为什么不能及时阻止这一切?”
“因为他们快我们一步。”西恒悠道。
她闭了闭眼“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我们会困入坐以待毙的处境,是因为没有时机与真正该解决这些风波的人。”话一顿,又道“你应该清楚,事端隐藏的再深,发生之前总会有预见……”
预见吗?他暗思,若眼下明了的是初始的预见,那么他们也许还有机会。“局长,我今日前来其实是为了一些重要情报与您商讨……”沉沉吐出字句,他见她在听,便继续说下去“我发现了《亡灵录》的下落……”
“四十一年前,谛渊偷走了四把钥匙中的诛灭之书,结果被其吞噬,这本书从此便下落不明,然而我在昨日前往庄园时,却见到了一个名叫诗佳的女孩在操控书中的力量,开启了被损坏的甬道。我想,钥匙之所以多年无音讯,可能是在北方石柱破损后遗落到了另一个次空。”稳下语调,局长仍没有说话,悠先生道“我不了解那个女孩的身份,但是……鬼翼的头领璃胤似乎利用了她,复活了……”
司无若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常态“说吧,把你知道的与猜测的统统告诉我。”
“璃胤组建了新的组织,不过我估计并不建在我们这里,而是在另一个次空——浮仕之度,而现在的鬼翼也不再叫鬼翼,而是逆十字团!此外,似乎这个组织又有不少新人加入,而且在暗中一直关注着异端悬赏局。近几日的网络被入侵事件,就是他们所为,目的的话,除了四把钥匙外,还多了一个……”
“局长记得邱沐吗?三年前被璃胤利用的那个参赛者,据我所知,这个人拥有着念力型抗体,而他的抗体很可能就是导致他和谛渊下场不同的原因,而且在庄园,我们也救下了这样一个特殊体质的少女,且逆十字团的人对此的反应也较为异常,所以我想,璃胤大概在寻找这种人群进行某种研究,以此来彻底控制四把钥匙。”
“这样啊……”许久,她翁动了嘴唇“璃胤回来了……魔鬼的翅膀,如今竟变成了叛逆的十字。”望着窗外灰蒙蒙的苍幕,她的心情跟着天一样混沌“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他啊,不是轻易就放弃的人,更不会甘心死亡来阻止他的脚步。”
西恒悠上前一步,看到了她眼中的难过“局长已经看出什么疑点了么?”
“这几日的假案件几乎害死了半数新生与低星级的蛊师,然这其中有一些人却失踪了,调查部部长后来给我送来他们的资料,却发现他们每一个都是特殊体质的人。”司无若喟然“那时我就已经猜到是谁所为了,只是当时有些不敢相信,他是如何突破死亡这道难关,出现在涅槃之度。”
“诛灭之书的力量是无法让人在真正意义上复生的,此时的璃胤应该还是一具有意识的死尸,他想要活过来,就必须倚靠复活之书《不死录》,如果我们防备及时的话,应该可以先下手为强,但是……要怎么行动也是个难题。”
“是啊,要怎么行动呢?”面对这样一个有着无数种答案的问题,她的神情迷惘一瞬“鬼翼也好,逆十字团也罢,他们想做的无非是颠覆自己的影子,可是影子毕竟是影子,再强大,见了光也会消失。”
讶然一下,他马上明白局长在说什么“您的意思是说,悬赏局需要光的存在么?”
轻轻一笑,司无若抬头“你真的非常了解我,西恒,看来你也意识到涅槃之度最缺乏的是什么了。”水波般的目光流泻,她道“这个世界一开始就是扭曲的,连接的时空,肆虐的蛊虫,毫无规则的社会与人对灵体无限膨胀的欲望才是导致悲剧的起因。我们生活的这个次空已经脱缰,需要的不是改变,而是……”伸出一只手,她的指尖触到了那面明亮的阻碍“是核心!”
核心?他微怔,思忖此言的用意。
“支撑着涅槃之度发展的是异端悬赏局,所以我时常在想,我们是否有能力担此重任。”司无若道“四十一年前,身为悬赏局上级干部的执行长谛渊偷走了《亡灵录》,致使时空甬道破损,大量蛊虫涌入异世界。多年之后,同时上级干部的议员长璃胤,暗地里私自组建鬼翼,利用新生邱沐杀害了全部参赛者。而如今,局里看似平和的表面下,其实隐藏着许多成员的野心,他们正试图以自己的欲望主宰这里,继续走上那两人的旧路。”
西恒悠闻言沉默。没错,在所有人局外人眼中,这七座耸立的大楼是最神圣的庇佑所,只有这块土地不会受到蛊虫的侵蚀,然而藏起来的假象总会穿一层漂亮的外衣,不知情的人又怎么会清楚内部暗含的是否如他们所想的那般美好呢?
“上一届的审核赛,当得知的幕后凶手是璃胤时我异常震惊,起初无法相信他竟是那整场灾难的主导人,更不能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璃胤隐藏的实在是太好了,一张温良的脸骗过了所有信任他的人,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有能力动摇涅槃之度的。”她道“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每一次作乱的人都来自悬赏局内部?这些本该以除蛊救人为使命的人,到底出于何种目的抛弃了自己该有的职责?”
“我不停这么问自己,直到很久才找到答案。”深沉的眸子一亮,司无若说道“无规则的世界,散乱的人心,无休无止的私欲,分裂了这个本在支撑主体的地方。那些手握权限的人不再甘心只占有一个巅峰,想要爬的更高,将更多的领地踩在脚下,于是他们的贪婪就成了悬赏局里一根扎深在骨髓中的刺。我看得到,却不能动手拔除,怕任何一个轻举妄动就让这根刺因为预知到危险,而破坏了局中的整个重心。”
“所以……”终于听出局长的想法,西恒悠轻声问“您需要一股新势力协助您拔除‘刺’,且能够帮助悬赏局立稳脚跟对么?这就是您所指的核心吧?”
阴郁的表情散开,她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也只有和你交谈,会让我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轻叹一下,又道“没错,我想为悬赏局注入一股新的活力,成为主导核心,这样也可以控制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那么您有人选么?”
司无若垂眸“似乎有……”摊开右手,在她的掌心里有一个多边的圆形图案,正中央有一道浅浅的刀口。她微微用力,那口子便缓缓撑开,但令人意料不到的是,包在里面的竟是一个纯黑色的瞳孔,诡异地闪动着“但神明之眸模糊了图像,我看不清未来。每次寻找答案的时候,仅能看到一片汹涌的大火,一个朦胧的背影,那个人抽刀挥断了我的梦境……”
若她手中的眼睛真的预兆到什么,西恒悠是不会有异议的,因为她的神明之眸从来不会出错。局长之所以能对一些事情及早明了,完全是依靠于她与生俱来的奇特灵体,这种以手心诅咒来通过梦境看穿今后的能力,是连十一位领主也不具有的,所以她的话才能成为异端悬赏局的权威“您猜不出他是谁么?”
“嗯,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是他把火光聚集在自己身边的,周围不断扑来的影子全部被他燃烧的刀斩碎,消失的一干二净。我想神明之眸要告诉我的,就暗含在这火焰里。”
“可是要找出这个只有这背影可辨的人,如同大海里捞针一般。”
“我知道,所以才没有忙无目的的去寻找,或许缘分到了的时候,那个人自然会出现。”合上手心,司无若轻叹“眼下我们不能再等了,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这个观点他认同。
“我已经暗中派人去拜访北介,希望能够及早找到十一位领主,此外……除你之外的四兽族后裔我也下达了邀请函,请他们来局里协助我们。”
西恒悠一惊,想不到她下手这么快“您……是想把大家聚在一起么?”
“对,我会尽全力解决内部问题,同时也要为涅槃之度的安全提早做准备,是时候该轮到我们做出反击了,这次绝对不能再给璃胤他们卷土重来的机会!”坚定自己的决策,司无若回头又是一笑“西恒,你来的非常及时,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
他欠身,自然不能把这当成感谢“我一定会全力协助您。”
莞尔一下,司无若点头“嗯,不过现在还有几件事需要你去做。”
“请您吩咐。”
“回顾问部后写一份续职报告,在明天上午九点的大会前发送到每一位上级干部手里,顺便帮我通知伯一川他们,把庄园事件的线索整理成文,尽早交给我。”
西恒悠一怔“续职报告?”
“对,要让你回到局里继续任职,首先得先堵住众多干部们的嘴,让他们少找一些麻烦,这样也能帮我掩盖一下私心。”
三年的离别,三年的空白,悠先生清楚自己这一举动给很多人造成了困扰,然现在却又得到局长的理解与支撑,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您,不必为了我如此操心。”
她轻笑“那是因为我信任你,西恒。”
垂下头掩住眸子里的复杂,他只得避过这个话题“续职报告我很快就会上交,但是……明城一时半会儿恐怕没办法送上文件。”
“为何?”司无若看向他,问道。
“他本人现在正在医院照看两个新生,暂时脱不开身。”
“新生?”
“是的,其中一个新生来自浮仕之度,与笑无非、邱沐有着很深的关联,另一个……是个有抗体的少女,曾是逆十字团的目标。”
眸光一荡,她讶然。
“那个被笑无非担保的新生救了我们几个,为此身受重伤,刚刚才脱离了危险。因为担心他与那个少女的安全,我特意让明城留下的。”
司无若手指托腮,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投给脸颊一片阴影“既然他俩与曾经的鬼翼组织交过手,也有着特殊的背景身份,就不能放在医院那种随时可能遭遇危险的地方。西恒,你一会儿派几人去看护他们,一但那个受伤的人清醒了,就悄悄送到局里来。”
悠先生犹豫一下,但觉得这是保护他们最好的办法,便道“是。”
……
“清晨就要来了,我们把剩下的问题留在大会上讨论吧……”迷离的目光移向外面的世界,一轮红日此刻正跳出山头,冲开了那阴晦的云层,洒下如金线般的光辉,击散了夜晚残余的昏暗,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然二人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外的暗角里,有一双眸子一直盯着其内,窃听着所有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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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起又落下,一天转眼就从苍幕溜走了。
医院的特护病房外,医生和护士来往不断,将那个奄奄一息的红发少年从头到脚用针管扎了个遍,氧气罩则牢牢扣在他脸上,以防呼吸有进无出。到了快日落黄昏之时,这里才稍稍安静了一小会儿。
最受不了无聊的明城在疲惫与饥饿的双重折磨下,终于决定半抓狂地冲出医院透透风,以免情绪宣泄造成误伤。半小时后,他又摇头晃脑地走了回来,手上拎着一大袋零食和饮料。“抱歉啊,让你等了那么久。”抬头,远远就看到那个独坐在长廊椅子上的少女,他招手跑了过去。
初樱仰起琥珀色的星眸。两只手虽在不安地拽着衣角,可还是努力地笑了笑“没关系,明城前辈肯陪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与这个既是学生又是蛊师的人相处了一天,她也较为了解了这个人的性格与脾气,所以不会为陌生而尴尬。
“呐,薯片、面包还有橙汁。”一屁股坐下来,大咧咧地明城将食物分成两份,一股脑地塞进她怀里“饿了快一天了,吃点东西吧。啊……我已经饿扁了,你们女孩子为了减肥常年少餐,早就练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本事,我可不行,少吃一顿就头昏眼花手脚发麻,所以……”一边喋喋不休,他一边取出罐啤酒打开。
“哎?明城前辈不是在上学吗?怎么还喝啤酒?”目光一斜,少女不解。
“歹势啦。”他摆摆手,不以为然“又没有老师会突然窜出来扣学分!不过……初樱你也是学生吧?晚上不回家没事吗?”她在这里守了这么长时间,面色有些差,他不由问道。
垂头轻摇,她回道“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没关系。”
“这么说你是一个人生活了?那很幸苦啊。”见少女神色暗淡下来,明城实在不好再问其他,便转移了话题“你很担心那个红头发的人,他是你男朋友吗?”
“咦?”本在思索什么的初樱诧异回头,红着脸连忙否认“不、不是的,我……我和他是昨天才刚认识。”
“刚认识?”明城有些不可思议,明明她之前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相恋之人的生离死别。“你那么在意他,完全不像呢。”
少女抿了抿下唇,浓密的睫毛低垂,漂亮的好似鸟的丰羽。“因、因为……龙子鸣救了我,所以我们——其实也没什么!”
她吞吞吐吐的模样让明城总觉得其中另有隐情,不禁玩心大起,嬉皮笑脸道“那就是说,他喜欢你咯?看不出来啊,那个打扮像个小混混的家伙,竟然是个纯情种!”
“怎、怎么可能?!”初樱被他下的结论吓了一跳,站起来“我和龙子鸣只是朋友……”
“呐呐呐,你不知道现在流行一见钟情吗?要不然他干嘛拼命救你?”觉得这个少女害羞起来很可爱,明城像个鸡婆一样八卦道“别那么不好意思嘛,喜欢就是喜欢,大不了你不同意就是了。”
“才、才不是!”
“那你是同意了?”
“没有!我没那个意思……明城前辈,请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好吗?”
“我没开玩笑。”他起身上前,拎着书包把她逼到了死角“我只是很认真的给你建议啊。”
……
两人在走廊说闹之际,却并没有注意到病房里的人在此刻缓缓睁开了眼睛。
……
视线一片朦胧,但大脑已经逐渐清醒过来。带着呼吸罩的龙子鸣抽动了一下手指,觉得全身好像被什么压着般沉重万分。目光一移,绕过苍白的天花板,一旁的点滴液,左侧的血压心跳测量仪与房门,最终落到了正前方巨大的玻璃上,然后他就看到了初樱。他想叫她,但嗓子有点发干,难以扯动,只得私自摘下呼吸器,大口吸了吸真正的氧气。
“我……还活着啊。”抬起一只手臂看了看,确定自己尚在人间的龙子鸣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扶着床沿坐起来,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嘶——”捂住腹部被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的地方,他咧着嘴角急喘几下,这才发现浑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
他想下地找初樱问清楚一些事情,扎在四肢的针管却碍了事。也不管自己的小命剩多少,二话不说他就把这些东西拔了个一干二净。下床往病房外走去,然他眼睛抬动时,却看到了被人逼到墙角里的少女满脸慌张地咬着下唇,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
“别不好意思嘛,谈恋爱不就是约个小会,拉个小手,再亲个小嘴的事么,用得着难堪吗?”明城无赖地冲她嬉闹,根本没注意到病人已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以至于被人抓住肩膀时,还毫无防备的扭头问了一句“干嘛啊,没看见我——”
“你他妈的想对她做什么?!”将那人一把抓住,龙子鸣咬牙切齿地怒吼一声,拳头恶狠狠地招呼过去。
袭击来的太突然,明城根本来不及躲就趴倒在地。捂着肿起来的脸颊,他愣神几秒,马上明白自己被人打了。“你干什么?!”怒不可遏地瞪向上方人,看到的却是几分钟前还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红发少年。
并不清楚这个穿校服的男生与初樱之间发生了什么纠葛,但龙子鸣知道,他们若真有什么问题,也一定是这个家伙在找茬!俯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他忍着伤口的扯痛,准备再次砸去一拳,然下手时,后方的少女抓住了他的衣角。
“请等一等。”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两个要干架的人停手,将目光齐齐投过去。
初樱垂着头,纤瘦的双肩抖动着,发出低低的啜泣声,直到把龙子鸣的衣服抓皱了才扬起泪水潸然的眸子。“你……”她嘴巴抖了抖,大滴大滴地透明水珠溅在地板上。
“初樱?”见她泪流满面,龙子鸣直接松开手,让明城再次屁股着地。他手足无措地想办法安慰,却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在为什么而伤心成这样。“那、那个,你被他欺负了?我替你教训他!还是……别哭的好不好?你不说我原因我很难下手唉……”
听着少年结结巴巴地话语,少女突然“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伸手擦掉脸上的湿痕。“果然跟前辈们说的一样,我如果哭的话,会让你很困扰呢。”她如释重负的舒口气,笑得十分明朗“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
看着她带泪的笑靥,龙子鸣像是中弹了般僵在原地,一个字也吐不出。
惨遭两次“迫害”的明城委屈地扁了扁嘴,就算他刚才多嘴多舌了一点,用得着对他挥拳相向吗?再说了——瞅一眼那个已成煮螃蟹的少年,他百分之百相信自己的废话误打误撞印证了事实,要不然这个家伙干嘛跟傻子一样玩英雄救美啊?!
“嘁,你们倒是郎有情妾有意,就我是个替罪羊!”愤愤起身拍土,他可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一记泄恨的铁拳敲在少年后脑勺上,他额头青筋拧起,才不管他是不是病号“有你这么对待恩人的吗?!混蛋,好歹我也花了七个小时抢救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恩将仇报!”
被这一击敲醒,龙子鸣愤然回身之时却扯开了腹部的刀伤。他呲牙咧嘴地蹲下身,血染湿了纱布。
“活该!”又一拳击在他脑壳上,明城翻着白眼,冲走廊一端喊道“护士姐姐,麻烦把这个病号给我绑到床上去!”
一旁的初樱愣了愣,瞧着跑来的几人,不由抿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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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子鸣真的是被绑到床上去的,而且还由一群护士医生强行按倒,任那个寸头小子“为非作歹”。
将两手的袖子撸起来,明城一改往日的清爽笑容,带了几分狰狞表情地扯紧缠住伤口的绷带,故意加了些力道让红发少年痛叫起来“臭小子,以为自己是只小强我就会原谅你了吗?!我这张天下无双,英俊无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堪称涅槃之度第一大美男的脸,是你这种穿着打扮严重缺乏审美观的笨蛋可以玷污的么?!”
“放、放开我,小心我告你人身攻击!”如案板上的鱼般跳动着,却无奈手脚被绑,龙子鸣心有余力不足,这番威胁起不到任何做用。“混蛋,听到没有,马上放开我!”
“放开你?”他眉尖上挑,不知又想到什么损招,转身从书包里掏出一瓶药水。“好啊,我倒要看看这一针下去,你还有没有力气逃走……”撕开一条注射器包装袋,他抽取了瓶中的液体,对周围的医护人员道“你们先下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因为之前领略过这个男生高超的手术水平,就算他没有行医执照,白衣天使们还是乖乖撤离了,把接下来的工作放心交给他。
举起注射器,明晃晃的针头喷出一股药水,明城邪恶地扬扬嘴角,朝他步步走来。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不善表情的龙子鸣一阵恶寒,想往后缩却动弹不得,只得惊道“你、你、你要干嘛?!”怎么瞧怎么觉得这家伙图谋不轨,他不由生出这里的杀人医院的念头。
“干什么?哼哼,要你有今生没来世!”一针准准扎进他伤口附近,明城二话不说将药水灌了下去。
几乎是瞬间失声般的惨叫,龙子鸣打颤的牙关咬到了舌头,因疼痛直接扯断了绑在手上的绷带,跳坐起来“住——手!!!”
“你是白痴吗?”照着他脑袋重击一拳,在对方懵住的一刻拔出了注射器。“是创伤愈合剂啦!真是的,我要谋杀你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坐在特护病房软椅上的初樱低头轻笑,想不到这两人出奇的爱胡闹。
“嘁,我研究三年才发明出的超强愈合剂,连医院都没得卖的绝版货,给你用真是浪费了!”抛去一个大大的白眼,明城丢掉手里的东西撇嘴,一想起自己被他揍的事情就火气难咽。
回过神的龙子鸣眨了几下眼,感觉伤口的疼痛很快就淡化了,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人,想起一句早该问出口的话“你是谁?”
“明城,异端悬赏局特派蛊师,你的救命大恩人。”仇已经报了,也就没理由继续整他,于是伸一只手过去。
明城……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他思索一下,立刻脱口道“你是黄金五人组里的那个人?!”
“对!”明城点头,却见对方傻愣愣地半天没反应,不由切齿“赶快握手啦,我举着很累唉!”
在他的催促下,红发少年这才意思了一下。
“说真的,你真是人吗?受了那么重的伤,睡了一天一夜就能能蹦能跳的。还有啊,你失血那么多,理应该挂掉,结果竟还像蟑螂一样活着。啧啧啧,我玩医学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你这种怪物!”这绝对不是他在夸大事实,因为即使是涅槃之度的领主们,在受到如此重伤后,也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而且……他顽强的生命力简直像是杂草,死灰也能复燃,让人怀疑他绝非人类也是情有可原。
龙子鸣没顾得上理会他的废话连篇,而是在回想自己在医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初樱,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何会在这儿?那只猫呢?还有……我记得我被镜子里的那个‘自己’捅了一刀,怎么……”把不解的目光转向少女,在之前的印象里,她是最后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
初樱缓缓敛下笑意,垂眸轻喟“之后其实还发生了许多事,我慢慢讲给你听吧。”
……
把零星的片段拼凑起来告诉他,初樱虽有很多地方并未明白,但至少说清了前因后果。
“这么说,那片庄园已经毁了?”想起那个充满危机的地方,龙子鸣皱着眉,心底有一股怪异感消不去。例如那些纠缠着黑猫的人,绑走初樱的目的,以及镜子中的“自己”,这些突兀的实在很不自然,就像是个刻意安排的陷阱。
“你别管那么多,好好养伤就行了。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很可能异端悬赏局会暂停比赛。”明城瞟了瞟他深思的侧脸,倚着白墙道。
“暂停比赛?!为什么?”听到这一消息,少女也很吃惊。
他耸肩“悬赏局的网络入侵不是偶然事件,而是有人蓄意而为,就我们几个在庄园了解到的信息来看,这一系列的麻烦很可能是当年的鬼翼,如今改名为逆十字团的人所为。”
“什么?!”龙子鸣瞪大了眼“你说逆十字团?!”他听过这个名字,但不是在这个地方,而是——
“不用这么惊讶,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一叹“我们估计当年鬼翼的头目还活着,这次是专程来继续三年前的事端。”
低头拧眉,一些曾经经历的东西在脑海里浮现。在他还留在浮仕之度时,那几起有人故意整出的麻烦似乎与这里发生的种种有着直接关系,此外……他还记得游戏光盘里的背景介绍中有提到一个名字,那人正是——“璃胤!”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死了吗?!”初樱从椅子上站起,上前道“鬼翼不是已经被解决了么?”
“璃胤为什么还活着我们也不确定原因,所以悠才会急着回局里。”两手环胸,明城回复“至于那个组织,很抱歉,三年前悬赏局并没有把它斩草除根。”
闻言,两人一怔。
他说的是事实,异端悬赏局之所以没有及时处理鬼翼,完全是因为局里几个自大的有权者从中阻拦,才会耽误了清理他们的时机,致使今日的危机再起。有些情况他不方便透露,只得把后面的解释压在喉底。
“那只猫多会儿能回来。”龙子鸣看向这个寸头男生,沉声问道。
“不清楚,他在那边肯定是要忙一阵子的。”撇过嘴角,明城耸肩“你如果有什么疑难问题先问我好了,只要是能回答的,我都可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