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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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先生与蛊师三人冒雨进入古宅,来到亮着惶惶灯光的大厅,却被毫无头绪的下一步计划困住了前行方向。
好奇心过重的明城显然不会被气氛的僵持击败,反而兴奋地打量四周,寻找一些有趣的新鲜玩意。很快,他的目标就锁定在了厅堂一侧那架纯白的钢琴上。“呦,住在这里的是个蛮有情调的人啊,竟然还摆放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走到那边,他掀开琴盖,全然不理会是否得到了主人的允许,用手指在上面弹过几个单音。
“伯一川他们上了二楼,我们上去看看好了。”黑猫摇动柔软的尾巴,在这段混着难听音乐的沉默中,思索了应对之策。
燕少行眸色黯下,说道“但很可能那里被设了陷阱,他俩去了这么久都没有下来,难不保上面有危险存在,我们毫无戒备的上去,多少有点鲁莽。”
“老大说的对,兵不厌诈嘛。”坐在他身上的哈苏插了句嘴,应和着他的提醒,不过另一只小木偶却没有跟风,而是很正紧地说。
“可是光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要救人的话,时间就不能拖得太久。”
“嗯,没错。”一旁的紫谦点头认同“既然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就必须想办抓紧时间行动,所以,还是照悠先生的意思,上去看看吧。”
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燕少行长喟,犹豫该不该点下头。然举棋不定间,那个玩钢琴的人忽然放下手,笑起来。
“大家不用商量那么多了,他们已经下来了。”抬头看向二楼平台,有两个人正缓缓往下走。明城挑起唇边的弧度,盯着他们,眸子里有古怪的光芒闪过。“伯一川,闻洛,你俩还真是姗姗来迟啊,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竟然去了那么久。”明明他压根不是跟这两人一同来办任务的,可他说的话却像是早已在这儿等了半天一样。
之前与悠先生分开行动的两人相随而下,转眼就站到了众人面前。伯一川仰起头,懒散的神色不变,连说话的语气也是相同的“不过是一栋空房子,能有什么收获?倒是你们啊,这么久干什么去了?”
黑猫低下头,掩下乌金双眸中某些不明的东西,然后扬动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看样子,这栋宅子的隔音效果不错啊……”
两手环胸,燕少行把足以吓人的目光投给闻洛,似乎从悠先生怪怪的话语里找到了一些异样“你们既然在二楼待了那么久,就没有注意到葡萄园里的打斗么?做蛊师也未免太失职了吧?”
“打斗?”微微一怔,闻洛蹙眉“发生什么事了吗?”
紫谦莞尔上前,回道“悠先生遭到鬼翼组织成员的攻击,若不是我们赶来及时,怕是现在已经没机会跟你俩说话了。”
“唉……真是可惜哦,你们竟然错过了这个机会……”故作怪样的明城来到伯一川面前,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啧啧摇头。
见到他这幅模样的人挑起眉尖“明城,你是在幸灾乐祸么?”
“当然不是啦,我只是在替你俩惋惜。”扬起笑得满面春风的脸,他说“难得装的这么像,却不幸被人拆穿,你说这不是悲哀是什么啊?”不明意义地说着,他却在话音一落的时候,手指握拳击向男人的腹部“知道么,在我眼里,你俩顶多算个三流演员!”
“你……”受到重击的人捂住肚子倒下,咬牙切齿地呻吟着,而另一人恍然明白自己的奸计失了算,面带惊恐地后退几步。
悠先生走到三个蛊师身前,对这两个假冒者道“知道么,你们犯了三个重要的错误,首先是你们的态度太过自然了,要清楚,我们来这里不是度假也不是修行,过于放松的话必然是会身陷困境,如果是真正的伯一川和闻洛,他们决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第二,事实上我们并非有意相约来到这里,而是某种巧合使大家同时进入庄园,所以在明城问你第一句话的时候,你无疑是在告诉我们,你俩是假的。第三,也是最具说服力的一点,在伯一川他们失踪后,龙子鸣那个小鬼曾到过二楼,这也就是说,在他进入古宅时,人就已经不在了,你俩的凭空出现便是自相矛盾。”
“还有哦,伯一川从来不会直呼我的名字,因为是朋友,自然用的是昵称,所以我才说,你俩演戏太假了,一眼就能看透。”明城眯起眼睛表情不轨,一脚踩在那人的手背上,把指骨掰得“啪啪”直响“既然不是本尊,那我想怎么蹂躏,你俩也没意见吧?”
两个冒牌货冷汗直冒,万万想不到才刚出场就被人识破,再加上这个面露诡谲笑容奸诈的人的威胁,他们不禁生出大祸临头之感
“明城,留着他们。”燕少行及时阻止了那个不知又生出什么鬼主意的人,侧头看了一眼肩头的苏哈“先把他俩控制住。”
小木偶颔首,原本透着蔚蓝色的玻璃眸子忽然漫上嗜血的红色,诡异的令人心生恐惧。那两个冒牌货与这个小东西对视了一眼,身体竟然无法动弹,僵硬如死物。它得意地仰起头,朝另一边的哈苏抛去一个“老大比较器重我”的神情。
失望地收回脚,明城撇嘴“你留着两个家伙做什么啊?”
“他俩是镜子里复制出的实体幻象人,肯定知道伯一川他们的下落,而且……”紫谦沉吟,又道“造出他们的主人也一定在这附近。”他清楚,镜所拥有的念力灵体十分特殊,他会借以镜子作为媒介工具,使两个相隔较远的地方连接相通,同时也能利用镜中制造的幻象复制出与被复制者几乎相似的人。不过,镜制造的人也有缺陷,因为他镜中的人仅能与本尊有相似的外貌和打斗技巧,却无法复制出相同的灵体、性格与记忆。
“是不是要逼问他们啊?这个我擅长哦!”不想被苏哈比下去,哈苏马上献殷勤般说道。
燕少行的这两只木偶各有其看家本领。苏哈有着控制的能力,会锁定看到它的人,让其不能再自由行动,而哈苏有着施控的能力,它所说的每一句话,那些被控制的人都会老老实实地去做,听话的就跟它们一样。
“不用问,让他们直接带我们去。”两个失踪的蛊师被镜复制过,那想必他们和掉进镜世界里的龙子鸣是相处在同一个地方,所以只要找到其中任何一方,救另一个就不成问题。燕少行熟虑一番,觉得这么做是最安全的。
哈苏领命,看向前方的人,开了口“……带我们去找回那些走失的人。”话音一落,那二人站直身,手脚不受大脑控制地向右迈出步伐。几个蛊师让出路,任他们带领。
走过奢华的大厅,在几米外的那扇巨大的镜子前停下。其中一个假冒者抬起手臂,指尖触动平面,一圈涟漪荡漾开,这面镜子便似水般晃动,然后他走了进去。
几人紧跟而上,由这面明镜走向另一端,但是谁也料不到,在大家全部走入里头的一刻,眼前还未清晰的景象突然一震。一声巨响无端端回荡起来,地板开始剧烈颤动,眨眼间,那两个复制人与这个世界的画面竟碎裂开来,化为了乌有。
四周陷于一片漆黑中,不见五指,那些本该显形的东西统统散的一干二净,不剩残渣。刚进入的几人一怔,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们一时僵住了,
“怎、怎么回事啊?”明城回神,在黑暗中伸出手摸索,很快就摸到了一个光溜溜的东西“停电了吗?……这是什么?手感不错嘛!”得寸进尺地拍了拍,那个东西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是我的头……”气氛本就阴晦,燕少行冰冷的语调更是让四周冻了一层凛冽。
“啪”一声轻响过后,紫谦扣下了打火机,借以最大的火力照亮出一片明亮。“我想……我们没有进到镜子里,而是直接穿到了挂镜子的那面墙背后。”他四下扫视一圈,得出此结论。
“这大概是古宅里早已设好的暗道吧,想不到被我们误打误撞进来了。”悠先生道“不过,为什么我们明明进了镜子,却没有走入那个幻象世界?难道……”它垂眸迟疑。
“估计是有人破坏了镜的灵体,才使得这一切都消失了。”收回那只不安分守己的手,明城替它说出了猜测,但他觉得这个猜测很可能是事实“而且,那两个冒牌货也不见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向下走?还是……”火光向后一照,不远处有条楼梯,通往庄园的地下,然紫谦不敢擅自决定,因为那里很可能有出口,也很可能蛰伏着危机。犹豫不决之际,他又将手上的打火机移回来,向前走了两步,当光亮笼罩到某处时,表情便顿住了。
不只是他一个,所有看到的人都露出一脸吃惊。
一尊巨大的石像耸立在堵死道路的墙壁前,那是一个十字形雕塑,有一个半裸着身子的中年男人倒挂于架子上,手脚死死被钉住。他们谁也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东西,不由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半晌过后,紫谦才缓缓从口袋里掏出那条修影给他的链子,那缩小了百倍的银制坠头与这尊塑像是一模一样的。他长长一喟,终于翁动了双唇“这是……逆十字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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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尽头的那间屋子里,本坐在椅子上安静观赏死亡过程的镜,忽然扫开笑容捂住了胸口,一脸不可思议。他急喘一下,嘴里还未吐出子句,血便喷涌而出。
他失算了,即使清楚复制出的伯一川与闻洛骗不过那群人,即使已料到他们会利用复制品进入镜之世界,即使一开始就打算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永远困死在自己掌握的空间里,然而他还是算错了一步,以至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那个女人……”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失策竟是因为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镜放下手,大片血迹染湿了衣襟“她拥有两种克制灵体的抗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树蛊在庄园里大肆捕杀的这几日,那个叫初樱的少女是唯一一个遭到攻击还能活下来的人。起初镜以为她是有着元素型抗体的人,所以将其藏在了蛊的体内,以免让她逃走,然就是如此小心,这个少女仍是被救了出来,且更不可置信的是,她的抗体不止针对一种灵体,甚至连最为特殊的念力幻象也能轻易摧毁。
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镜回头,那扇本是重新组好的镜子再次碎开,并且永远无法组合成新。他从椅子上坐起,抬起的眼眸里倏然布上一层厚厚的仇恨与狰狞,这个意外毁掉了他苦心所炼的灵体,带给他比肉体上更为残酷的伤害。
“那群家伙……”镜没有忘记留在古宅里的人,没有忘记他们有多可恶,于是他擦掉唇边的血迹,缓步走向敞开的窗户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顶头有红色按钮的圆筒“我不会让你们活着离开这里……谁也不能阻止逆十字团与璃胤大人的复活……”
敛下面孔中的畸形情绪,他狞笑,看了一眼窗外的果园“呵……西恒悠,跟你的同伴一起去死吧!”双目一闭,他头向后仰,从这扇窗子载了出去,就在那一刻,他按下了开关。
安置在古宅各处的炸弹被引爆了,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整栋房子内的玻璃窗都被惊人的冲击力与火焰撞碎,发出刺耳的尖鸣。雄伟的建筑遭到了重创,大半墙体坍塌,散落的石块如雨般砸下,震动了大地。火焰汹汹燃烧起来,很快,又有炸弹被启动,在大厅里爆破开来。
跳出宅子的镜被大火吞噬了身形,不知死活与下落,然它带给这座庄园的,却是最华丽的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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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的世界在初樱眼前灰飞烟灭,那三条绑住她的铁链随之碎裂,真实的空间在这里展现。幽暗的灯光,潮湿的空气,石灰砖砌成的四方囚室,隔着铁栏听得到流水声。而就是这样一个彼此相聚咫尺的地方,却在几分钟前被幻象改变成了一个永无退路的恐怖之地。
腹部的那道伤口不断涌着血,初樱不敢碰他,却又怕继续这样下去人真的会死。她哭出声,害怕这样的死寂,害怕空气里迷漫的味道,害怕身下人永远这么睡下去。可她偏偏不知该怎么办,又该怎么救这个人,只得颤巍巍地伸手触了他脸一下,泪水跟着断了线。
另一处,从墙壁上掉下来的二人落地,因身体磕到地板而痛醒过来。睁开眼睛爬起身,他们显然还未弄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目光回转之际,看到了前方的两人。
伯一川一怔,似乎隐约想起什么,却又一切模糊“这是……”他搞不清在这个地方的原因,迟疑地看向闻洛,忽然发现同伴的脸色变了。
听到声音,少女抬起头,顾不上诧异也顾不上询问,只是满眼泪水地望向他俩,开启了冰冷苍白的唇“救救他……请你们救救他……”
闻洛回过神,终于认出了这个倒在血泊里的是谁“龙子鸣?!”他惊呼,急忙上前,扶起那个已经血色尽失,手脚发冷的红发少年“怎么会这样?他——”分开时他明明还能说能闹,为何一个转眼人就已性命垂危?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认出少年身份的伯一川跟着跑来,被这一身的伤口与鲜血吓了一跳。从事蛊师这么多年,他还没有见过伤势如此之重的人。不过他的愕然很开消了下来,现在与其浪费时间揪出凶手,但不如抓紧分秒救人“该死,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他脱下那件袍子堵住血流不止的伤口,从同伴手里抱起他,咬了咬牙“人快不行了,要马上送医院!”
然话音一落,地面墙板忽然一震,无数灰尘荡了下来。紧接着,头顶上方的那盏瓦度不高的灯泡灭掉了,整个囚室陷入了黑暗之中。
脚下的晃动越加厉害,闻洛退了一步,这突发的状况让他猜出了此刻的方位“这里应该是庄园地下某处,上方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即使隔着厚实的石砖,那巨大的爆破声仍是传了过来。古宅的倒塌压陷了地表,这个几十平方米的空间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初樱缓缓站起身,四周的黑暗让她更加不安,只得四下摸索,然后就握住了一只冰冷的手。她一怔,尽管看不到这只手的主人是谁,但因为感受过它曾经的温度,而一点点抚平了胸口的忐忑惊慌。“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或许是受到了情绪的感染,她默默流着泪,低头吻了一下这只无力的手,随之又松开。她掏出了脖子上的一条项链,打开那个桃心形的盒盖,里面便有柔柔的光照亮了周围。
“我们走吧,这里好像不安全了。”伯一川看了看身畔的少女与她手里嵌着紫色发光石的项链,眉宇轻皱,转而把目光落在了前方。“闻洛,你带上龙子鸣的刀,我们抓紧时间撤离!”抱着人来到那道阻隔去路的铁门前,他抬腿一脚踹开这几条不堪的铁柱,探身钻了出去。
拿起邪刀,闻洛陪着初樱也逃出了这间囚室。
地面的震动强烈起来,使得上方不断有石块砸下,巨大的裂痕出现在墙壁上,条条蔓延交错,随时有塌方的危险。外面依旧是不见五指的黑暗,只能借着少女的链子看清脚下的路。
如闻洛所言,这里确实是庄园地下,而且是个特意设计出的暗道。距他们五米不到有一条湍急流淌的地下河,致使这条似是隧道的地方充满潮湿的气味,连凹凸不平的地面也有薄薄一层水露,湿透了他们的双脚。老鼠闪着幽绿光满的眼珠在暗中时闪时灭,仿佛是故意出来观看这群逃跑的人。
一块较大的石头在前方砸落,更多的尘烟荡起,稀薄了氧气。初樱踉跄跌倒,链子摔在了地上,那指甲盖大小的发光石碎开,唯一的光源便消失了“我的项链!”她惊呼,急忙在地上寻找,后方的人却把她扶了起来。
“要塌了,赶快走!”闻洛架起少女,也不管继续走下去能不能活着找到出口。
“不要!那是我哥哥留给我的东西!求你,让我把它捡回来!”边哭边挣扎,但她挣不开闻洛的手。就在这时,墙体终于支撑不住上头的压力,大块坍倒而下。
路的巨颤让人根本站不稳,而更大的麻烦由后方传来。又有一排墙倒下,仅剩的退路也被彻底堵死了,简直就是要让他们活活埋葬于此。
“糟了!”伯一川退了回来,眼见石头纷纷落下,却没有办法改变现状,而抱着的人气息明显变得微弱,再耗下去,他们无疑是在等死“我们没路了!闻洛,用灵体把路打开!”
“不行!这些石头如果毁掉的话,就没有可以为我们支撑一片安全地的东西了!”他喊道,汗水划下了脸颊。然话刚毕,突然传来的一些动静让他提高了警觉。
大概是石头砸坏了水库之类的储水物,隧道远远的另一端,有轰隆隆的呜鸣回荡。紧接着,那好似万马奔腾的巨大水柱沿河道直冲而来,力道之大,冲击之强,几乎眨眼间就把塌下来的石块击得无影无踪,
在黑暗里声声咆哮。
几人均是一怔,就像是喜从天降一般,都涌上了同一个念头。水顺势而下,可以保护他们不受坍塌的危险,而且绝对能够有出口离开这里,只是……龙子鸣伤势太重,若是跳下去,他很可能就此送命。
伯一川心里清楚,可眼下要死死他一个,要么大家跟着一起陪葬,孰轻孰重他自然颠得清“顾不上那那么多了,我们跳下去!”
初樱还想拾起东西,可闻洛没给她机会,一把握住她的肩膀,说了声“抱歉了”,便与之一同纵身跃入汹涌的水中。
水流如龙般长啸而过,瞬间淹没了这些人的身影,什么也不剩。下一刻,古宅彻底沦为一片废墟,压垮了下方的暗道河流……
……
庄园之行终于结束了,雨却仍下个不停,似乎是故意在隐瞒一些东西,让这片充满神秘的地方永远也无法开口。不过无妨,总会有人回来算清这笔帐!